第五章颍王府
春天是耀眼的花红，是烁目的杨柳，是淫荡的细雨，在汴梁城头旋来旋去，铺满京华，又被夏秋狂劲的风席卷而去，被北风吹来的冰雪挟裹而去；她去了又来，来了又去，一张妩媚的脸没有笑容，只凝望着宫门，没有一声雷霆。嘉祐八年的春天，天连下了几日雾，待放晴时，汴京城里，皇宫内外、府衙左右、大街小巷的树枝头，都挂满了雪霰，如无数纸幡。
汴京的孩子们齐声高喊道：
天苍苍，
地茫茫，
京师居大丧!
他们奔跑着，沿街高喊着。有家长捉住自己的孩子，厉声责问是谁起头这样喊的。孩子们说，大家都这样喊——喊了才舒服，若是不喊，喉咙痒得慌，憋得慌，急得慌!于是，他们放声高喊着，这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涌遍了京师。
在这声浪中，春天就要走到尽头了。
这是嘉祐八年三月三十日晚上，皇城的夜是漆黑的，宫门闭得紧紧的，一片冷清。福宁宫的榻上，真宗皇帝的六子，今日的官家赵祯，一会儿睁开眼，深情地望着他的曹后，一会儿又将眼闭上，眼角汩汩地流淌着泪。
曹皇后细心地为他擦拭着泪痕，一边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说：“官家，您放心吧。
放什么心呢?
赵祯颇为疑惑地望着曹皇后，再细细地打探着她。这个曹皇后是自己废了郭皇后之后，在景祐元年立下的，看她脸上虽然有了皱纹，但她并不嫌老，还保存着昔日的风韵，同时，在妩媚中，她还保存着将门的刚毅。赵祯把手举起，感到似千钧万钧般沉重，曹后明白他的意思，紧握住他的手，捧起来，贴紧了自己的脸。赵祯微笑，感觉到她的面庞依旧是那样温暖、滋润。他想起了新婚的那个夜晚，曹家的姑娘也是这样，在欢天喜地的红烛前又笑又唱，逗自己开心。这是曹彬家的亲孙女儿，比自己小七岁，她的胆量，却比自己大了许多。赵祯依然十分清楚地记得庆历八年的事，那年的正月，正是满城闹元宵的一个夜晚，宫中的卫士作乱，眼见得自己危在旦夕，曹皇后她临危不惧，镇定自若，亲手仗剑与那些作乱的卫士拼杀，指挥着众人，很快平息了祸乱。到底是曹彬家的孙女儿，她敢作敢为，今天，她还敢这样为了大宋的江山重展雄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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