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不公，它为何让你痛失爱子王雱，从此你便颓然而不振，神情恍惚，一蹶而不起?
介甫，介甫，你可知，朕与你一样，这几年，连失数子女。今年是甲子年，我竟连失两女，都是才五岁，才五岁啊……苍天!
想到这里，他不禁泪流满面。
鼓乐仍然在欢快地弥漫着，如发情的羊群在阳光中尽情奔跑，扑向人的怀抱，撩起人的欲火——一群舞女挤眉弄眼，将媚眼铺满墀台上的红毡，挂满周围的绿树，涂满官家赐给众人的菊花花瓣儿，顺着那肆意张扬的花瓣儿流淌着，流淌着。
众人都举起酒杯欢呼着，举起溢满酒杯的阳光和芬芳。人们一阵阵高呼“万岁 ，声浪滔天。
赵顼看着这群烂漫的娇娃，看到了逝去的元丰元年二月逝去的长女，看到了去年十一月逝去的鲁国长公主，看到正月份逝去的第七女、四月份逝去的第六女，看到了此前逝去的那群儿男。他越看越伤心，胸口疼痛难忍，如千万把刀、剪、针在乱扎乱铰乱刺。
猛然，他手中的酒杯落下，碎在脚前。他又若无其事地支撑着；慢慢地，他终于倒下。
重阳赏菊，大宴群臣，终于平平安安地过去了。赵顼喘了一口气，感到从未有过的轻快。有多少次，他感到眩晕，觉得这样挺舒服，浑身摇摇欲飞，若梦入仙境。但最让他沮丧的是头痛，心悸，时常出冷汗，手脚麻木，夜半时分常惊醒。他还不断地看到许多幻影，看见前朝的列祖列宗就在面前。有一次，他正斜躺在床榻上，分明看见富弼来到他的身旁问长问短，说了许多知心的话；转眼间，却又空无一人。不知有多少次，他听见空中有人喊他的名字，让他随人走——那声音极其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赵颢近来格外勤快，时常来到福宁殿问个长短。重阳节前，皇城司的人和开封府配合，对大相国寺进行了一次秘密大搜捕，捉获了许多北国的敌探。这些敌探来自辽国的多，也有来西夏国的，还有来自交趾等地的。敌探中不全是杀手，却有不少是想暗杀朝臣、偷袭皇宫、放火投毒。蔡京是赵颢调选的中书，在这次大搜捕中立下大功，是个人才，若有机会，当替换下来蹇周辅，让他来主持开封府。
想到这里，他感觉到身上筋骨刚劲了许多。这是多少年养成的习惯，他每每为朝廷上下出了个能臣而高兴时，总觉得浑身增添了明显的气力。当年听到韩维说起王安石而眉飞色舞时，他也是这样心血涌动，常激动得夜不能寐。想起王安石，他便想起吕惠卿，想起章惇、李定、曾布一等人。这群人和富弼、曾公亮、吕公著、司马光、文彦博一等人不同，一个个眼神格外明快。他们文思、才思都颇好，只是一个个好斗，斗起来什么都不讲，给谁都不留情面。比一比这两群人，赵顼不由吟诵起前人的诗句：长江后浪推前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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