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汴水东流
春风吹着汴水，吹绿了两岸草木若茸茸毡毯，吹醒了百花，也吹醒了蜂蝶和鸟雀，吹得姹紫嫣红铺天盖地，引来一簇簇少年涌向汴水边尽情嬉戏春光。箫鼓笙歌，揪起汴水一层层涟漪。
汴水只有笑得甜甜的涟漪，从汴口而下，一头钻进护龙河，钻进金明池，钻进西水门，再钻进里城，绕过开封府，穿过州桥，又钻出里城，穿过上土桥、下土桥，然后一头扑进东南，钻出东水门，冲出城外。她扭着细细的腰肢，穿过彩虹般的桥远去了，浪笑着、迈着轻盈的舞步向霞光万顷的东天走去。她一任春风裹挟着金水河的碧波、五丈河的欢声、蔡河的笑语，裹挟着满城大街小巷百万人家的喧嚣，飞也似的走向万顷霞光中。在她的笑靥中，泛着宣德门南去御道上的阵阵马蹄声，泛着御街两旁的酒楼、饭店、香药铺、茶馆——直到朱雀门那如琳琅般闪亮的大大小小的商铺门面的光影。泛着西大街、东大街的鱼市、肉市、鲜果行、金银珠玉漆器店铺的富丽，还有潘楼街的巨商豪贾们斗价的豪迈，桑家瓦子的莲花棚、牡丹栅、象栅、大小勾栏中戏子辈呀呀咿咿的歌唱，和卖茶、卖画、卖卦、卖饭食、斗赌辈的叫卖声声，以及马行街遮天蔽日的滚滚尘烟、车马阗拥的沸声，汴水一日一日流淌着。
汴河里漂着来自淮浙的舟船，商贾们常常找不到委泊处，只得在舟船上等候。有无聊之极时，他们邀来城中的歌女，在舟船上行乐。日久，因此形成一种职业，唤作“皮客 。
汴水毫不在乎这些。她素爱清洁、幽雅恬静，喜欢绚丽无瑕的万顷霞光，一手扯着温煦的春风和啭啭鸟鸣，一手扯着两岸一望无际的绿茵茵的稻田上冲天的清新，昂着明亮的前额，笑着，无忧无虑地笑着，舞着，十分从容地奔向东方。
太阳升起有一竿子高的时候，有一个蓬首垢面的道士，身背着一只长长的紫铜色箫管，在汴河边洗了脸，饮了几口河水，踏上岸堤，直往宣德门走去。
刚下了堤岸，一群少年拦住了他，吵嚷着要听他吹箫。
他抚摸少年们的头顶，微微笑着，席地而坐，便抽出箫管，运了运气，闭着眼睛，轻轻吹响。
一曲吹毕，他睁开眼睛，问少年们说：“孩儿，听得懂我吹的是什么吗?
少年们摇摇头。
他说：“我吹的是《韶乐》，只有在官家的宫里才听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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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又吹起长长的一曲，吹得少年们一会儿喜，一会儿怒，一会儿悲苦得咬牙，一会儿癫狂欲跳，到最明快处戛然而止。停了半天，少年们才醒过神来，争着问他这是什么曲子，竟能如此揪动人的心肠。
他对他们说：“这是胡地的羌乐，讲一个汉人到了羌地，一呆就是多少载，夜夜思念家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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