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公著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更是方方正正，他端正了身子，异常庄重地说：“若无悔此等事，我如何还是晦叔!我曾拿永叔与我比，我是这等萎。当年永叔作《论乞与元昊约不攻唃厮啰札子》，他在朝廷力排众议，一面反对言和，一面反对休战，而是战则备战，不让胡儿。当时西北边塞五堡相让一事，我与子由都赞同过，可是后来我想，游师雄等人的话是有道理的。五堡相让，何时有所不让?永叔是吾师，吾愧矣。”
“二是开封府蔡京五日便复行差役法！”他接着说，“司马相公曾因此而万分激动，岂知这个全然是假!我亦想起永叔与青苗钱的事，永叔怨诽益众而致仕。时他在青州，不计个人安危，心系朝廷，上《言青苗钱札子》，说青苗有功有过。他仅不满于抑配、俵散秋料钱。而我们却废则尽废，因噎废食，哪里有永叔的大风度!蔡京者，小人也；小人做事，雷厉风行，全为做事，丝毫不计国计民生。可怜司马相公不识此类小人，反而嘉勉他。此与王安石用惠卿之流，有什么不一样?”
“三，三生万物；恐怕来日许多祸端皆生自此间。”吕公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对苏轼和苏辙说：“吾今始知，当年介甫罢相是为何故!皆为后宫矣。子瞻，子由，你们知道我朝开封府、汴京城中有多少人?”
苏辙说：“百万。”
吕公著说：“几百万?”
苏辙不语。
⊟高有鹏提醒：《清明上河·春潮》最新章节第九章 涅曲（26）免费无弹窗阅读将第一时间在快▸小说更新，记住域名ｋｕａｉxs◕cc⊟(请来快▸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吕公著说：“东京人口百万，太宗曾说养甲兵数十万，居人百万；神宗朝侯叔献说，京师帝居，天下辐辏，人物之众，车甲之饶，不知几百万数。汴都人家，添几十万不为多，去几十万不为少。刘攽称京师至三百万家，非实数也。我算了算汴河粮运，可知京师有一百几十万人。你看，汴河年运粮六百万石，可养活八十万人，这是按人一年食粮七石二斗来算。若按人一天一升来算，一年则是三石六斗，该有一百六十万。折个中间数，再加上还有五丈河、蔡河年运一百万石来算，我京师当为一百三十万左右。这一百几十万张口，天天在张着要吃要喝，汴河两岸的水磨日夜不停，都是在磨米磨面，喂养京师百万人家。京师人家非寻常饮食，每日都是山珍海味、酒池肉林。子瞻、子由，两位贤弟，我身为宰相，星夜而出游，是大不敬也，可有谁能知道我每日里心急如焚呢?朝廷内不知节俭，如仁宗皇帝做宴，十阁分各进馔，做得新蟹赏与朝臣。而每只蟹值钱四十，一品二十八枚，值得一千钱。当今皇帝虽然年幼，常吩咐用粗茶淡饭，可后宫却不减当年。宫中一私身之俸禄八千钱，嫁一公主要用缗七十万。东华门外的菜市贵不贵?一对时新的果瓜茄瓠能要上三十千、五十千，宫市掠夺不算，仅此一项奢侈，便可想而知。宫中是这样，还有宗室，无数的王亲贵戚皆崇爵厚禄。东西两府中，宰相、枢密使月俸禄三百千钱，春冬各有绫绢五十匹，绵百两；参知政事和枢密副使稍少，节度使、观察人等，除了正俸、禄粟之外，还有茶酒、薪蒿炭盐、饲马刍粟、米面羊口，更不用说推恩无度，数万官吏整日花天酒地!我大宋的钱财就这样日日夜夜流进了人口，流向天边云外。而上军都校，军俸仅士兵每月一千至五百、三百，春冬衣袖绢六匹以上，锦十两以上，随衣钱三千以上，每月粮二石五斗。可怜我将士口中贫乏，葱韭不入军门，有买鱼肉酒者将获罪!子由，到底是多少支、多少出，你万不要隐瞒！说个实话，做个实实在在的大宋真官真臣!子瞻，吾不求作为，但求平安，而这平安，恐怕也保不了多久了!子瞻，子由，熙宁、永丰时官家英明，用新政，有缗烂于仓库，好容易换来殷实。而这才二三年的时光，国库将空矣!子由，若你有一片良心，朝廷下诏，让你做《会计录》，你万不要隐瞒这些实情实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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