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郑重地行了叉手礼,承诺遵命。

苏轼说:“此生再难有风流歌唱矣。”

吕公著说:“吾平生所敬重者是学士,敢作敢当。还有苏颂所做水运仪、沈括所记百工技,都是补于天地的功勋。而今的朝廷中,确确实实是一分为三,人称蜀党、洛党、朔党。子瞻子由不是党人,而人以党称。此眼见得大宋雄风荡然无存矣。朋党者,祸患无穷尽也。我自恨无回天之力。我常梦见司马光、王安石夜间拉我上朝与神宗皇帝入对,每每有详情细节在我醒来时记着。我知道,我已是七十岁的人,神考在招我去,我岂能不去?而这孤儿寡母没了无私心的人照应,该有多难啊!吕大防、范纯仁都是无私心的人,却眼见得势单力薄;文彦博老矣,况且这人早就是个圆滑之人。天下岌岌可危。满腹经纶的才子辈只有一张臭嘴,学着狗去相互撕咬。范仲淹公当年所提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几尽荡然无存。这世道,是我吕公著吕晦叔当国所致。我愧对朝廷、愧对先公、愧对天下啊!我是千古之罪人。”说罢,趁着酒兴,他嚎啕大哭。哭声格外嘹亮,若黄钟在放歌。窗纸已是蒙蒙亮色,雄鸡们一声声高唱着,却没有把太阳那鲜美的太阳唤出来。

满街又涌起清晨早起的商贩们的叫卖。

转眼已是元祐四年的春天。赵煦登上宣德楼观灯时,却见今年的灯盏是那样苍白,心头便有不祥的感觉;至晚,居住寝宫时,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这年的春节,他给太皇太后拜年时,看到她明显地老了——那脸庞也就更多了一些不耐烦。他知道,在这不耐烦中,充满了疲惫、衰老;由此,他想起了母亲朱太妃——她三年服丧期终于满,檐子改成了龙凤装饰,用上了红伞,冠服和皇后等同。这才如了自己的一桩心愿。他设想着,等到那一天,自己听政时,一定要母亲用上黄伞,再不走偏门出入,一定要让母亲看看儿子所下的棋究竟怎样!

回首去年,印在他心头最深的是《元祐会计录》,让他日夜不安。

苏辙和韩宗道呈上的《元祐会计录》,表明了一个谁都不愿看到的结果:大抵一岁天下所收钱谷金银币帛等物,未足以支一岁之出。今左藏库现钱费用已尽,去年借朝廷封桩米盐钱一百万贯以助月给。举此一事,则其余可以类推矣。

自元丰八年三月,神考长逝,司马光入朝以来,大宋的皇室就一直处于惊慌之中。先是元丰八年正月十四,京师地震;元祐元年的三月,宗室宫院大火;元祐二年春天大旱,冬天则大雪连月,冰冻三尺。诚如人所言,日益困塞,农人日益贫苦,商贾渐次阻滞,天下酿大祸而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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