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卞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双手呈来,让章惇过目,说:“范祖禹领衔主持修撰《神宗实录》,黄庭坚、赵彦若、陆佃、秦观受命参与修撰,积朝廷文牍无数,却尽力诋毁神宗。是这样奸佞当道,不惟神宗发怒,天下有良知者何人不怒?”

“此话如何讲?”章惇听他讲起范祖禹对神宗诋毁的事,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受范祖禹中伤而未入朝廷,便亲手为他沏上茶,轻声问道。

蔡卞忙起身答谢,双手接过茶水,说道:“先帝盛德大业,卓然出于千古之上,应当发扬光大,这是史家的良心。而《神宗实录》所记,多捕风捉影语;吾欲上疏,请求官家惩治佞臣,重行勘定,才能不使后人迷惑。您看,不实之处,其最典型者三千多条,还有更多。比之荆公所作《日录》,这是滔天大罪。”

“《日录》?”章惇探了身,问得更紧:“荆公的《日录》,据说交与其侄儿王防,其临终时不欲流传《日录》,而令王防将其已烧毁吗?”

蔡卞说:“幸在王防有心。荆公恐怕因此连累家人,令焚毁《日录》。王防早有察觉,换了封面,当着荆公面烧毁,而荆公不知,此《日录》得以保存。若无王防有此贤心,《日录》失去光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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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相公!”蔡卞站起身,更大了声音讲道:“先帝之英名遭此玷污,皆出自司马光、苏轼之门人手中。此朋党之祸不灭,当祸患无穷!”

章惇不看纸状,也不答话,只皱紧了眉头在那里凝神。

蔡卞继续说道:“范祖禹,他是范镇的侄儿,一直追随司马光;黄庭坚、秦观,都是苏轼的门人。陆佃主持正义,力扬王荆公,而黄庭坚则称若此即为佞史。陆佃说,尽如人所言,则《神宗实录》为谤书!其罪在不赦者,如‘用铁龙爪治河有同儿戏’语,大不恭敬也。”

章惇对铁龙爪治河一事颇有了解,说:“那时我初识王荆公。荆公与我恨相见晚,荐我为编修三司条例官。蛮夷乱了荆湘,我于此时率兵平叛;回来时曾听人讲说铁龙爪治河事。”

蔡卞说:“大名府铁龙爪治河为尝试事。世无尝试,何来伟业?熙宁六年春夏之交,人欲浚河,以铁数斤而锻成龙爪,系于船尾,令船速急进,则铁龙爪搅起河底泥沙。如此反复,当荡平河底淤泥。谁意人浅尝辄止,欲一劳永逸。荆公命以巨木为杷,缚绑石头再如此尝试,以滑车起吊巨杷放于河中,挠荡泥沙,使河通畅。欧阳修、文彦博于那时曾辩于荆公,称劳民伤财不可用;荆公说,不试,焉知其可用?遂再试,果颇有成效。如何如儿戏?第二年秋天,大名府黄河发水,人称为铁龙爪疏浚河所致,却不知黄河水患年年皆有。陈词滥调早已过时,今日黄庭坚辈又提起,诋为神宗皇帝之过。是可忍,孰不可忍!”

章惇已经明白蔡卞的意思,是欲借此机会惩治范祖禹。他想,蔡卞可能也已知晓范祖禹阻挠自己入朝作宰相的事,是来套近乎。他想起元丰末年自己与蔡确、邢恕、黄履同为朝臣,将他们用来得心应手。如今去了蔡确,来了蔡卞,正是大用时。他转开话题说道:“元度是大贤大德之人,乃国之栋梁也。黄履知州荆楚一带,我久不得其消息。您能否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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