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灵宫中，零岁的赵茂看见只有自己的祖父笑着，站立在堂前，其他的祖先都闭上了双眼，正睡着，一个个鼾声正浓。他向前走去，神宗把他抱起，紧抱在胸前，异常亲切地说：“茂儿，零岁的孙儿赵茂，爷爷好喜欢你。你是一个不畏一切而勇于探索的好孩子！和爷爷当年一样，若不是你丢弃了你的皮囊，这天下该是你的啊。世间的变换是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爷爷是这样，你的父亲是这样，赵家的祖宗也是这样。我们虽然贵为天子，却只是天之子，只能听命于天。而天在哪里呢?我一直在思索着。这天就是人所说的道吧。你是来问我一些事理的。可是，茂儿，零岁的赵茂，说实在话，爷爷不懂。爷爷只知道天下事理在于阴阳之调和。何谓阴，何谓阳，爷爷也分不清。我已经走完了我的路，你该去问你的父亲，他是当今的官家，他最清楚他的王朝。来吧，茂儿，零岁的赵茂，我不一般的小孙孙，和爷爷一起在这景灵宫中过一个除夕吧。你一个人在外面游荡，爷爷看见，心里很难过。”神宗哭泣起来，他也哭起来，哭得嘤嘤地止不住。
景灵宫外的风中挤满了新年的爆竹声声，一群内待走进来，拨亮了灯盏，在案前摆上了无比丰盛的年供。他们点燃了高大的蜡烛和檀香，再一次跪下，说着请祖先多保佑的话。
他依在神宗的怀抱中，却忽然发现神宗戴着镣铐，再望望其他的祖先，也都是这样。神宗异常平静地对他说：从来都是这样，历来的王朝都是这个样。当一个王朝结束后，这个王朝的官家即天子，必须接受时代的拷问。爷爷同样是不能逃脱的。过去是这样，未来，也是这样。
烛光熊熊地燃烧着，香烟缭绕在宫中。
他感到一阵温暖。他想对神宗说，你的王朝多么了不起。可是，他太累太困太乏了，止不住歪倒在神宗的怀抱中睡起来。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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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钟声在四周响起来。他不知道是哪里响起的，不知道这钟所将要报给大宋王朝一个什么样的新年!
他依然睡着，听着景灵宫的烛光声响。
钟声此起彼伏，顷刻间汇聚成滚滚的浪涛，汹涌澎湃，将他托举起，举向九天云霄，又狠狠抛下，扔进万丈深渊。他全然不管这些，只闭上双眼睡去，睡去——他知道，等待他的是一个不可抗拒的早晨，还伴随着一轮新美的朝阳。此刻，他已感觉到了那轮朝阳正在涛声中积聚着亿万道曙光，准备与乌云决战，拼搏。但是，他不知道这轮朝阳属于谁，他只知道这轮朝阳不会属于端王府中的十一叔，因为端王府有太多的虚假，而朝阳是实实在在的，面对的是所有的生命。靠造假来度日的十一叔，怎么去喷薄光明!
在大年夜的爆竹声中，一个永远是零岁的灵魂发出均匀而舒畅的鼾声，与这滚滚的钟声相和着，期待着那轮新美的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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