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市，周末，早上九点。{173}
一抹刺眼的阳光从帆布小碎花窗帘的缝隙势若无敌地挤进卧室，执着地洒在床边。冬日暖阳，虽是隔着一层窗帘，却摩挲得人浑身舒坦。
帅哥！把我的衣服拿来，伺候太后起床！沈小芙在床上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朝着厨房喊。严谨正把刚买的包子放在微波炉里再加热。
儿子一早就给外婆接走上钢琴课了，小芙睡到个自然醒。睡懒觉对小芙来说，乃是枯燥人生之一大快事也。说起懒觉，小芙头头是道，曰：睡懒觉是满足人的心理需求和生理需求的重要方式之一，于孩子，有利于长个儿；于女人，有利于美容；于男人，有利于继续没有做完的美梦；于老人，有一个继续教育成年子女的理由。小芙的口号是，只有慵懒赖床，夫妻感情才能地久天长。
小芙一直说严谨是个百灵鸟，才三十五六岁的人，晚上一过九点就开始犯困，只要“睡觉 俩字从他嘴巴里一说出来，不出三分钟，指定呼噜就开始了。早上自然醒得早，平时严谨早晨醒来会坐在床上看一会新闻，但只要星期天，小芙要睡懒觉，决不让他看，时间久了摸透了老婆的脾气，严谨也很自觉地不看电视，主动出去买早餐。
快起，快起，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见喊了半天没见动静，严谨故作生气状从厨房走进卧室把衣服扔给小芙。
老公，我再睡十分钟哦。
不行，一分钟也不行！起了，起了！说着就象要是去掀被子。
好好好好，五分钟，五分钟！不不不，三分钟，三分钟！
要不，亲我一下，我现在就起？小芙把头稍稍从被子里探了点儿出来。
还以为自己是十八岁少女、未婚女青年呀，都老夫老妻了！严谨边说边在小芙的暖暖的嘴唇上啄了一下。严谨脸上散发着淡淡的大宝的味道，嘴唇凉凉的。
小芙顺手揽住了严谨的脖子：
嗯嗯，不行哦，不要干的，要湿的。
严谨道，怎么？又想找事儿呀？昨晚还没累着啊。要不，再大战一回？说着就要往床上爬。
小芙抱头大叫，饶命饶命！大爷饶命！我起我起！这一招可比掀被子、揪耳朵管用多了！宝刀不老，宝刀不老哈！！
你以为还是当年啊，傻不拉叽白白在外面蹭了一年，浪费了我多少风华正茂的大好时光。幸好现在也不晚啊，今天就让我再给你来表现表现！要不你不知道你老公多厉害！
提起“蹭 这事儿，那真是话长了。
小芙从小家教甚严。特别是老爸对她的管教，已经到了苛刻的地步。上初中那会儿，小女孩开始爱美了，在镜子前停留时间长了。为了让小芙好好学习，老爸下了一条规定，一天只能照一次镜子，想早恋，绝对不可能！原来的长发被老爸硬***着剪成“运动头 ，还是老爸亲自操剪。后来严谨看到小芙中学时的照片，直说，要是早看到这照片，我才不找你呢！
说起老爸，他老人家真是无所不能，买菜、做饭、织毛衣，摄影、画画、写大字，当年连老妈学绣花都是老爸教的。可惜的是受爷爷影响，老爸无心从政，强烈要求从前途无量的机关单位调到企业，不拍马屁不送礼，怀才不遇，到退休都没有混得一官半职。
爷爷是个老干部，打鬼子、干革命，举家从山东老家迁到现在的L城，住过牛棚、带过高帽子，这边刚从街上游过行、挨过批斗，那边回家照常生火做饭给五个孩子吃，还不说***一句不好。那时老爸已上初中，看到爷爷当时的样子，就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当官。
老妈呢，一家庭主妇，是不问小芙的教育的，只知道管好小芙的一日三餐，吃喝拉撒。小时候，小芙家庭条件还可以，怕小芙学习太苦太累，营养跟不上，老妈一天一杯奶粉地冲给小芙喝，外加当时最流行的“太阳神 口服液，害得小芙从九十斤一下子长到一百二十多斤。等到初三，同学跟在后面喊小胖子的时候，小芙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好好照照镜子了。
上大学前那个暑假，老爸送了小芙一个收录机用来听英语，另外还“赠一送一 夹了一张小卡片放在收录机包装里，卡片上用毛笔正楷工工整整地写着“约法三章 ：
第一条，不许和男生单独外出；
第二条，不许谈恋爱。
第三条，不许违反上述两条。
用老爸的话说，要继续好好学习，什么高***是终点，大学才是真正的开端，谈恋爱会分心，什么要在别人都在玩的时候，抓紧一切可以抓紧的时间才能有所成就，什么父母不在身边要自己管好自己，要家长在和家长不在一个样。唉，苦口婆心。
小芙的理解是，第一条是第二条的必要条件，只要第一条能做到，第二条发生的可能性极小，即便第一条违反了，第二条还可以起到再次约束的作用。至于第三条，应该是最后通牒、再次强调吧，潜台词可能就是，若是违反了，就说明问题真的严重了。其实当时小芙压根就没谈恋爱的想法，一丝想法都没有。
这还不算，老爸亲自把小芙送到学校，安顿好之后，随手拿出口袋里的胶水，把那“约法三章 端端正正贴在小芙床头上。小芙大叫，不带这样的！早有预谋！早有预谋！真是服了你了老爸，你以为别人也跟你一样把你闺女当个宝似的人人都来抢啊，不带这样的！
直到今天，室友聚会还会拿这事儿取笑她。
对老爸，小芙当面喊爸，背后都叫老夫子。小芙想，也只有老夫子才会给小孩取名叫“小夫子 。
初入大学的男孩女孩，就象是久关监狱的犯人们突然被拉出来放风一样，自由地想要飞。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然而那种自由的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肯定是感受不到的。每到周末，同学们三五成群地相约去郊游、爬山、打球、逛街。
小芙和严谨都是外向开朗的个性，常常会参与到同学们组织的活动中去。{173}日子久了，便越发地熟识起来。
记得那天好像是四月一日，恰巧周末。集体活动回来时已经很晚了，大家一起到学校门口的面摊上去吃面。开面摊的是一对老夫妻，小本生意，经济实惠，大伙儿都喜欢到那儿加餐。一碗面条两块钱，装得满满地，又好吃又能吃得饱。有时老夫妻还会再免费地加个荷包蛋，大家要给钱，老夫妻怎么也不肯要，说是自家的鸡下的，没啥成本。
小芙吃饭向来慢，其他人都吃好了就先回宿舍去了。最后只剩下严谨和小芙还在那儿吃。小芙想赶快吃完回去睡觉，可是面条被汤泡着胀胀的，越吃越多，越捞越多。看看旁边的严谨，碗里还有些汤，也在慢慢喝着。
唉，太多了，实在吃不下了，我们回去吧。小芙说。
严谨说，再吃点吧。
我真吃不下了。
严谨说，吃不了我吃，不能浪费，不容小芙答话，严谨一把就把小芙的碗端了过去，几口把汤和面全吃光了。
小芙愣了一下，从小到大，还没有父母以外的其他人吃过她吃剩下的东西呢。一丝异样的感觉划过心头，微微颤抖着。
沈小芙，你看，这儿有辆三轮车呢，来你坐上去，我骑着带你溜一圈，吃太多了，消化消化。
三轮车是老夫妻俩的，看着两个快乐的年轻人，老人说，没关系，骑吧，我们一时半会儿也不走。
于是，严谨飞速地跳上车，小芙就坐在了车后面，高兴地大喊，我好久都没有坐过这种三轮车了，哈哈，快冲啊，冲啊！
严谨呡嘴一笑，猛地一用力，车快速地往前飞去。
从学校往东不远处有一座桥，桥下种着好多棉花。严谨骑着车带着小芙往桥的方向走。夜很深，月光柔柔地照在两个人的身上，路灯把两人身影一会儿拉长一会儿压短。不知不觉就到了桥那儿。
两人下了车，往桥下的河边慢慢走着。月光下的棉花地比白天静谧了许多，雪白的棉花被夜晚的风吹得一摇一摆，晶莹洁白的，煞是好看。
这时的棉花地已没有了白天的繁忙，桥上偶尔有车驶过，灯光一闪就开远了，小芙有点害怕。
别看平时小芙咋咋呼呼、没头没脑的，第一次在乌黑的半夜和一个男的在外面这样走，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严谨看了看走在身边的小芙，伸出手臂揽过她的肩膀。小芙的身体抖了一下。抬头时，正见严谨温柔而又炽热的目光。
沈小芙，我喜欢你。严谨轻声说。
小芙心怦怦直跳，嘴里却说，别逗了，今天愚人节呢！
严谨指了指天空说，就算四月一号是愚人节，但是小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已经是四月二号了。
小芙抬起头，天空中的月亮已开始偏西。
我又胖又矮又不好看。
我喜欢就行。不容小芙再说任何话，严谨把小芙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好温暖。天这么黑，我现在怎么一点儿也不害怕了呢。小芙伸出手紧紧地搂住了严谨的腰，把头深深地埋在了这个宽厚而又充满安全感胸膛里。
什么约法三章、约法四章全抛在脑后了。
中学时，有男同学悄悄给小芙递纸条、送礼物，小芙都吓得不敢把礼物拿回家，纸条还得等家人都睡着了，晚上躲在被窝偷偷地看。而现在，家教甚严的小芙竟冒天下之大不韪地谈起了恋爱。那片棉花地里的棉花总会成片成片地被压倒。
可是有一件事，一直以来都是小芙的遗憾。
恋爱时的小芙什么也不懂。中学上生理卫生课老师讲那方面知识的时候也是躲躲闪闪、扑朔迷离。和严谨拥抱接吻时，小芙老是感觉有个东西硬硬地老会顶着自己的肚子。直到有一天严谨把他最隐秘的部位给她看，轻轻地掀起她的裙摆，碰触那神秘的***地时，她才知道那个东西会变大变小。可严谨对这种事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两人就在这种身体相互的碰触中体味从不曾经历过的所谓“男女之事 。
那时的大学生活要枯燥许多，于是住在学校附近的一些人就想出挣钱的点子做起了大学生们的生意，把自家的房子腾出一间，再买来一台录像机放录像。晚上，一些没课的学生经常会去看录像，放的港台片居多。大二那年放暑假前，严谨和小芙为了能和对方多待点时间，就晚了一天回家。因为假期就意味着长达两个月的别离。二人晚上约好一起去看录像，再享受享受卿卿我我的美好时光。那天，录像厅的老板为了多赚钱，好好的录像放了一半的时候放起了儿童不宜的三级片，把两个人看得面红心跳，逃也似的跑出了录像厅。直到那时，两人才知道那事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那晚，严谨和小芙才有了真正的第一次。而小芙的***红并没有伴随着那珍贵的第一次如期而来。后来，纳闷的小芙偷偷查了一些相关的书才知道，有时候骑自行车也会磨破，更别说在外面“蹭 了一年多呵。小芙仔细回想，只隐隐记得一年中曾有一次发现换洗的内裤上有铜钱大小的血迹，当时以为是快来好事了，但隔了好久都没见来，现在想想可能就是那可贵的***红吧。这对小芙来说，是永远的遗憾。真正体会把自己给最爱的人的那种感觉，就这么在两个人对性的青涩无知中被错过了。
不过，结婚十多年，小芙和严谨的夫妻生活并没有因为时间而淡，反而越来越有感觉了。两人在摸索中总结，在实践中前进，在一次一次享受中磨炼得更加炉火纯青。小芙的“婴儿肥 早已被女人的柔美婀娜所替代，惹火的S形身材让严谨愈加迷恋，“运动 时更是几近关爱和温柔，小芙只要喊疼，严谨马上就会小心翼翼，哪怕正在兴头上也会立即停止动作。小芙特别享受这种被呵护的感觉。
第二章凌冬晴辞职又离婚
洗漱完，小芙边吃着早餐边打开手机，好几个短信呼。(173)一看是凌冬晴的，马上回了过去。
嗨，冤家，啥事儿啊？大周末的，不在家睡懒觉，一个电话跟着一个电话的打，想我了呀？
沈小芙和凌冬晴从小一起长大，小学中学都是同班，大学又是同校不同系，相互间知根知底，说起话来随便得很。结婚后虽然各忙各的，聚在一起还象是昨天刚见过面吃过饭一样，哪怕一年半年不联系也没有任何生疏感。
别贫了，有时间出来吗，我在N市。
好啊你，竟然先斩后奏，咋不提前打电话给我哩？你在哪儿呀，是上我这儿来还是我过去？小芙兴奋地说。
你到我这儿来吧。我等你。冬晴在电话那边说了地址。
老公，冬晴来了，不陪你了。小芙边啃着包子边跑到门口换鞋，开了门就要往外跑。
得，又放我鸽子了。走吧走吧，省得老是缠着我。严谨作无奈状，笑眯眯道，随手拿起小芙的外套帮她穿上。
十点半，都市大街星巴克咖啡。
都市大街是N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星巴克地处这一中心地带的中心——第九街区。
这个时间的星巴克里，人还不是很多。透明的落地窗前，一个留着短发的女人神情落寞地看着窗外熙攘的人群，轻轻搅拌着杯中的cappu***ino，略显憔悴的脸色却掩盖不了女人的精明强干。
凌冬晴，猜猜我是谁！？沈小芙从身后蒙住了女人的眼睛。
小芙呗，快松手，别淘了！总也长不大！
大半年没见了吧，今儿个怎么想起我来了呢?小芙一屁股坐在冬晴对面，嗯，不对哦，哭过？
冬晴不语，继续搅拌的杯中的咖啡。
从L城到N市要三个小时的车程。从这个时间点来看，冬晴要么是昨晚就来了，要么是赶今天的早班车来的。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芙，我这次来打算在N市长住一段时间。
好啊，有人和我作伴了。不过你先得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冬晴平静地说，两件事，第一，我离婚了。
啊，什么，这么大的事之前也不和我说一声！
别一惊一乍的啊。冬晴小声呵斥小芙。
好好好，还有呢？
第二件事，我辞职了。
凌冬晴，你疯啦？！你没发烧吧？这回小芙声音更大，惹得整个餐厅的人都扭头往她们这边瞧。
离婚这么大的事不事先和我说，又放着好好的公务员不做、前途光明的女秘书不当，你究竟想干什么呀！不象是你啊，凌冬晴！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离婚又为什么辞职？
90年代末，国家公开向社会招考第一批公务员，虽然在N市上的大学，凌冬晴的父母还是希望她能回到身边工作。从小就酷爱写作的凌冬晴凭着多年的文字功底，以及大学从事学生会工作积累的比同龄人更多的社交经验，顺利通过笔试、面试考上了老家L城的政府办公室办事员一职。而沈小芙留在了N市，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工作之后就见少离多，各忙各的。
政府办公室是L城政府的综合职能部门和办事机构，协助政府领导对所属部门、乡镇等各方面工作进行联系协调，设有秘书科、综合科、信息科等职能部门，是一个以文字论英雄的地方，也是个鱼龙混杂之处。凌冬晴刚到政府办就被分到了对文字要求极高的综合科，综合科承担了政府办公室几乎所有的文字工作。“爬格子 这活儿不是每个人都能干得了的，特别是女同志，能做好文字工作更的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那时办公自动化还没有完全普及，凭着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和扎实的文字功底，凌冬晴的突出表现让她从政府办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女同志中脱颖而出。
政府办这个大熔炉让凌冬晴越来越趋于成熟、游刃有余，加之好多应酬的工作也是男同志出面居多，加之冬晴打心底里对当官提拔没有任何兴趣，当初考这个公务员也仅仅是为了找一份工作糊口而已，又可以陪在父母身边，哄两位老人家开心，一般情况下下了班就回家做她的乖乖女，一些能够在领导前邀功请赏的事儿不愿意往前凑，和同事们的相处也倒相安无事。凌冬晴曾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过这样的话：
该说话时，说话是一种水平，
不该说话时，不说话是一种城府；
该干时，出手是一种能力，
不该干时，回避是一种成熟；
该靠前时，靠前是一种魄力，
不该靠前时，不靠前是一种修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凌冬晴到政府办工作不到一年，省里给L城新派来了一位县委书记，新来的县委书记是个女的，需要配一名贴身女秘书，负责女书记的日常生活和讲话稿写作等等工作。县委办那边于是张罗着给书记找合适的女秘书。
第三章天上掉下个“凌秘书
曹帼英坐在前往L城的车上，眉头深锁，仿若思考，平静的表情下，曹帼英心潮澎湃，感慨万千。从省城到L城大约三个小时的行程，这一路上，接了不下20个电话，几乎都是跟她寒暄一番、祝贺升迁，而后向她推荐秘书人选的，有亲戚、有同事、有朋友，还有已退休多年的老领导。
曹帼英清楚地知道，这个县委书记的秘书，并非单纯是选秘书这个单一的机械运动或是业务工作，其间方方面面的关系都需要去平衡去协调。就这些被推荐的人来讲，选谁和不选谁，就是对站在该人背后的人的肯定或是否定，都将可能在L城产生某种震荡。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这个女秘书仿佛就是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她所产生的微弱气流，以及由此引起一系列反应，最终可能导致整个L城多年形成的政治关系网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这种变化将是一种长期的巨大的连锁反应。这也许就是政界的“混沌学 。
曹帼英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到任已一周，秘书人选迟迟没有确定，曹帼英明白，这件事情拖得越久，就越棘手。一旦尘埃落定，一切也都随之烟消云散。
笃笃笃，笃笃笃。
请进。
曹书记好，我是政府办的小凌，张县长让我给您送一份材料过来。
虽是面对着L城的一号首长，凌冬晴并不紧张，毫不慌乱，言语中透着淡定与从容。
先放这里吧。
凌冬晴把材料放在曹帼英桌上，退到门口，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曹帼英眼光从文件上移开来，看到眼前这个小女孩如此朴素，如此清澈。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叫住了凌冬晴。
你是政府办的小......
小凌，凌冬晴，凌晨的凌，冬日晴空的冬晴。
哦，凌冬晴，这名字好听。参加工作多久了？学的什么专业？
N大学中文系，文秘专业。去年参加公务员考试考到政府办做办事员，工作算一年了。
哦，好。你先回去吧。
凌冬晴轻轻地关上门。
曹帼英拿起电话，拨通了县委办主任办公室：钱主任，麻烦您把政府办一个叫凌冬晴的女同志的档案调出来我看一下。
很快，凌冬晴的档案就放在了曹帼英的案头。县委办的工作效率真是没的说。这是钱主任在县委办领导有方。钱主任五十年代生人，在县委办主任的位置上待了十几年，兢兢业业，***，服务了三任县委书记，去年刚刚解决了副处级，本想退到二线休息休息，刚好新书记上任。考虑到新书记对L城的情况不是太了解，组织安排他继续再干一段时间，协助一把，扶上一程。
曹帼英翻开档案。
凌冬晴，23岁，未婚。父母职业均是小学老师，现已退休。N大学中文系文秘专业毕业。曾任校学生会席，获全省大学生演讲比赛一等奖，大学生辩论赛最佳辩手，校女子十项全能竞赛亚军。中央学校经济管理专业研究生在读。。。。
钱主任，您觉得这个小凌怎么样？
曹书记，您的意思是。。。。
对，尽快把秘书的事情定下来，避免更多的矛盾，也好早一些全面开展工作。
这段时间以来，好多人为了这个女秘书的职位向曹帼英打招呼的事情，钱主任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通过这些天与这位女书记的接触，以多年识人经验，他觉得曹帼英要选的这个人一定是要她自己亲自看中的，而且这个人将出乎于所有人意料之外。
曹帼英说，钱主任，您跟政府办那边沟通一下，能不能让这个凌冬晴先过到县委办这边来？
好，曹书记放心，我马上去办。
自从那天从曹帼英办公室出来后，凌冬晴就有一种预感，自己的人生将出现一个新的转折点。她联想到最近县委办在为新书记选女秘书的事情。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的交流，她相信自己给曹书记留下的印象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好。从曹书记的眼神中，她读到了一种关爱，一种认可，一种赞赏。而在她看来，这个县委书记并不象她想象的那样居高临下、高高在上，她就象是隔壁邻居阿姨一般，那么和蔼、那么可亲。
她想，如果和这样一个阿姨般的领导共事，会不会是件很愉快的事呢？这个女秘书会不会是我呢？但是她迅速地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没后台、没背景、两普通教师家的一普通女孩，怎么可能呢？凌冬晴自我解嘲地笑了。
当政府办主任找到她时，她才觉得，原来梦想真的是可以变成现实的，原来“凌妹妹 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第四章一场酒喝了一斤多
从普通的办事员到县委一号首长的秘书，这一步对凌冬晴来说跨得的确有点大。虽然只是小小的股级干部，但其含金量不言而喻。
政府办那边为凌冬晴安排了送行晚宴。政府办主任、三位副主任，秘书科、综合科、信息科科长，还有综合科的其他同事，刚好一桌。
晚宴设在L城的政府招待所，六点开席。
按酒桌上的规矩，政府办主任级别最高，今天又是政府办请客，所以政府办主任坐主位，是主陪，排名第一的副主任坐在主任的对面，称副陪。因为宴会的主题是为凌冬晴送行，凌冬晴虽然推辞了半天，但还是硬被安排坐在了政府办主任的右边，也就是主宾的位置。要是在以往，这个位置是怎么也轮不到凌冬晴去坐的。
主陪、副主陪就座后，另两位副主任一位坐在了主任的左手边，一位坐在了凌冬晴的右手边，其他各位也都依次坐在自己应该坐的位置上。
来，服务员，倒酒！小凌啊，今天你无论如何得喝点酒，给曹书记做秘书，怎么说也是件大喜事啊，咱们大家喝点酒庆祝庆祝！刚落座，政府办主任就发话：今天我们政府办的每个人都得好好敬敬小凌啊，不对不对，现在得叫凌秘书喽！！凌秘书到了县委办那边给曹书记做秘书，也是我们政府办的骄傲啊，对不对啊！
是啊是啊！众人齐声附和。
政府办主任把头转向凌冬晴：凌秘书啊，以后我们象这样喝酒的机会可就不多喽，今天可得尽尽兴，一醉方休、一醉方休！
服务员早已把酒给开好了，是L城自产的53度蓝河窖藏经典。L城是著名的白酒之乡，尤以“红、黄、蓝 系列窖藏经典出名。该系列的酒以优质高梁为原料，以小麦、大麦、豌豆制作的高温火曲为发酵剂，辅以闻名遐迩的“丽人泉 水精工酿制而成。采用低温缓慢发酵、慢火蒸馏、分等贮存等新工艺和新技术，形成了“甜、绵、软、香 的独特风格。红河经典是这个系列中的最普通的一种，黄河经典居中，蓝河经典酒质最为丰美，酒味最为绵柔，是该系列中的上乘佳品。
主任，我不会喝酒啊，我还是以水代酒吧！
那怎么行啊，跟了书记当秘书，不喝酒怎么能行呢，今天算是练兵啊，喝酒也是工作、喝酒也是工作！哈哈！倒酒倒酒！来来来，服务员，给凌秘书先满上！
凌冬晴推辞不掉，只得任由服务员把自己的杯子倒满。
L城喝酒用的酒杯比一般的酒杯要大，用的是肚子大大的、嘴扁扁的那种鸭嘴壶，一壶大概二两五左右，一瓶酒也就倒四壶。这样一圈倒下来，还没开始喝，就倒了将近三瓶。
政府办主任首先举起酒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各位，这杯酒我们政府办各位一起祝贺凌冬晴同志荣升曹书记秘书，来，一起敬凌秘书一杯！干杯！我先干！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政府办主任大小也曾是凌冬晴的领导，一方面不能放低了架子，带着政府办的各位一起敬，说明在这个桌上他还是排在第一位，算是老大，至少目前还是在凌冬晴之上。另一方面得把凌冬晴稍稍抬高一些，毕竟现在凌冬晴是一号首长身边的人，以后有什么事情还会用得着。
好！众人一边鼓掌以表达对主任酒量的崇拜，一边全体起立高举酒杯，一饮而尽，表示对领导工作的支持。个别人还夸张地将杯底往天上竖，仿佛别人不知道自己把酒都喝干了似的，喝完后，还偷偷地向主任的方向瞄了瞄，看看主任有没有看到自己喝干。
凌冬晴从来就没有把自己看得多高的想法，县委书记的秘书就是县委书记的秘书，又不是县委书记。况且就算是县委书记，也仅仅是分工不同而已，大家也都是平等的。
但是，凌冬晴从来没有象这样喝过酒，以前在政府办也几乎是滴酒不沾，站在那里不知道喝好还是不喝好。不喝，肯定是说不过去，全桌的人都喝了，大家举着空杯子站着就等着她喝掉好进行下一个话题。喝吧，自己的酒量自己都没底，喝多了失态反而不如不喝。
凌秘书，来，干一杯！政府办主任说。
其实好多同事都知道凌冬晴不喝酒，看领导发话了，也都跟着附和：凌秘书，大家都干了，就等你了哈！干啊！
是啊是啊，今天是为你祝贺的，第一杯酒一定得干掉的。
对啊对啊，凌秘书女中豪杰，酒量一定可以的！
以凌冬晴的性格，自己不想喝或不能喝，那是肯定不喝，但是今天不行，自己目前的身份不行。人行官场，哪能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身不由己呵。
想到这里，凌冬晴举起酒杯，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好！凌秘书好酒量。感情深，一口闷哪！凌秘书对政府办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哟！政府办主任带头鼓起掌。众人又鼓掌附和：好酒量，好酒量！感情深，感情深！
第一杯饮尽，主菜也便上来了。按照酒桌上的规矩，每道菜上桌之后先转到主宾面前，主宾先动筷子，其他人再开始吃。政府办主任把菜转到凌冬晴面前让凌冬晴先夹，凌冬晴赶紧说，这我哪敢呀，主任先来，还是主任先来，我今天坐这个位置就已经算犯了一次错误了，主任可别再让我再犯一次错啊。又把菜转到主任面前。主任也乐得被凌冬晴奉承，那好那好，夹了第一筷，然后把菜转给了凌冬晴，凌冬晴吃了一口，众人方才开始挨个动筷。
接下来主任、三位副主任、几位科长和同事都先后分别跟凌冬晴喝酒。用大杯不好把握量，主任又让服务员给每个人上了一钱五左右的小酒杯，相互敬酒时就把酒从大杯倒到小杯里喝。L城酒桌上有个习俗，曰好事成双，无论是敬酒还是回酒，都得两杯。于是桌上每个人都和凌冬晴喝了两小杯，不论平时与凌冬晴走得近的，还是走得远的，这时候与凌冬晴的感情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都是非一般的感情，说白了，毕竟是在一个单位共事过，先套近关系，以后用的着凌冬晴时至少曾经有过深厚的感情在，至少也曾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也不至于太唐突。
所谓人脉，所谓圈子，所谓资源，所谓友谊，一切尽在酒杯中。这样一圈下来，凌冬晴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酒，只听得觥筹交错间，敬酒与撞杯之声不绝于耳。
别人敬酒是需回敬的。象今天这种情况，可以多人一起敬凌冬晴，但凌冬晴是万不可一个敬多人的。那样别人会***得你把自己当领导了。虽然凌冬晴早已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呼之欲出，仍坚持着按主任、副主任、科长、普通同事的顺序每人一一回敬两小杯，说着感谢培养、感谢帮助之类的话。凌冬晴很鄙视自己的这种八面玲珑，于是不再主动出击，转而以守为攻。
晚宴在一片恭维和吹捧中接近尾声。最后，由政府办主任作总结陈词，皆大欢喜。众人随之散去，握手作别。
凌冬晴回到家倒头就睡，第二天清醒过来，算了算，这场酒，自己喝了一斤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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