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世刚突然把电话打到了二十一连，高大雷已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兴奋的声音了：“大雷吗？我是臧世刚，我最近要回北京一趟，你能不能也请假？一是咱们好好聚聚，二是北京最近有点活动，我想去参加。”
高大雷没敢答应，他不敢保证能否请得下来假，他必须要先想出一个理由。从办公室里出来，他边走边琢磨，大力从后面赶了上来，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拍了他一巴掌，然后就愁眉苦脸地咧着嘴笑。大雷知道，只要大力冲他一笑，肯定没好事，他边走边问：“有事说事，甭跟我没完没了地呲牙。”
大力挠挠脑勺说：“你咋不上家玩去了？你干儿子可想你了。”
高大雷知道大力说的是瞎话，自从把媳妇接到二十一连后，他不允许任何男人登门，当然高大雷还是可以的，因为他是小建的干爹，因为他答应替赵宝胜承担小建的一部分责任。但大雷依然很少去他家，他怕看到大力媳妇那凄楚无望的眼神，怕看到大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紧张神态。
“你干儿子最近老闹毛病，我想带他上团部卫生院看看”大力跟着大雷后面小颠着。
“要钱是吧？我最近可能回北京，也没多少钱了。”高大雷边说脑子里边飞快的计算着。
“哎，要不然干脆你把他捎北京他爷爷那去得了，条件咋也比这强多了。”大力眼睛放着光。
“可能吗？老头儿怎么带孩子，孩子离开母亲怎么活？”高大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你说我倒霉不？养一个野种不算，还是个病秧子，带死不拉活的。”大力气哼哼地喘着气。
高大雷的拳头一挥，恨不得照着那破嘴砸去。但他停住了：“你也算个老爷们儿，当初你媳妇怀孕时瞧你那相儿，嘴都咧后脑勺去了。哦！现在嫌孩子了，晚了，你是他法定的爹，有责任养活他”高大雷快走几步：“告诉你，孩子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把你塞地底下跟宝胜做伴去。”他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塞到大力手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高大雷没想到假请得挺顺利，袁指导员立刻就批了，原打算不跟保卫股打招呼，高大雷笑着说，我不是内控人员吗？还是别给你惹麻烦了。报告交到了保卫股，冯友清正好外出不在，王小兵就请示了一下刘书新，刘书新没犹豫就同意了，这是王小兵没有想到的，他原以为刘书新不敢作主，这样就可以像上次那样拖上个三五天。但他刚问了一句用不用请示冯政委的话，刘书新就加大了嗓门训斥道：你是知青，人高大雷也是知青，你怎么知道年年探亲？通知袁指导员，就说高大雷的假准了。
从刘书新办公室出来，王小兵直咬牙，他发觉一旦冯友清不在，他到哪哪儿碰壁，说话还不如个屁响。他知道冯友清本来就没什么根基，造反时从上到下有一帮子人呼应，可轰轰烈烈之后，生产生活还是第一位的，不生产怎么活着？不活着还革什么命？结果毛主席“抓革命、促生产”的口号和围绕着这个意思的红头文件逐渐成了运动的主流。只会夺权、造反和背语录的造反派们力不从心了，刘书新之流越来越受到上级的重视和下属的支持。王小兵真的很为冯友清担心，他把冯友清比做是一头全身长满微生物的雄狮，一旦病了、危了，打起摆子来，第一个从他身上被抖落下来的就是他王小兵。他想就为这，他也要全力保卫好他的顶头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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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雷就要回北京探亲了，这是自那年回老家后的第一次探亲，他没有激动和兴奋，甚至连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但谁也不会想到，就连高大雷自己也不曾料到，就是臧世刚的这一次小小联络，就是刘书新的这一次做主准假，竟把前面提到的几乎所有人重新搅动起来，缠绕进一个漩涡，刹那间，风吹草动了，狂风骤雨了，地裂山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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