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深慢慢的站起身子，他的手开始在身上摸索，找到了唐山海给他的半支亨牌雪茄。陈深叼着烟，划亮了火柴，火柴的光芒把他的脸照得有了一些明灭的深浅不一样的红光。陈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扔掉火柴叼着烟大踏步地向前走去。白色的烟灰不时地被风吹落，陈深突然觉得，春节过了，风怎么一点暖意都没有呢？这时候弄堂深处传来一声枪响。枪声中陈深说，唐先生，安息吧。小男，等我。
后来陈深在陶大春那里知道，那次参与围捕医生的人都已经死了，都是被苏三省整死的，陈深闭上了眼睛，耳边全是那句，小男是被你害死的！
再次站在海报墙前时，陈深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海报上的嵌字指令告诉他，让他在窦乐路邮筒附近接头，交通线上的危险解除，组织上就要带他和归零计划一起离开了。陈深不由得有些百感交集，他觉得此时离开上海，反而有些恋恋不舍。
那天晚上陈深十分认真地给徐碧城剪了一次头发。其实在没几天前，陈深就给徐碧城剪过一次。但是徐碧城不怕多剪，她喜欢自己的头发被温水打湿，湿乱的头发湿嗒嗒地贴在额前；喜欢陈深拿起剪刀时喀嚓喀嚓的声音，以及他用温厚的大手轻轻按住她的头时的感觉。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陈深就要正式消失了。那天陈深有意无意地遗忘了理发剪子，那把剪子十分安静地像一个熟睡的少年一样，躺在桌面上。陈深把他的过去，他对徐碧城的爱，他的初恋都留给了徐碧城，以后他要用剩下的时间去爱，去忏悔，去怀念，去奋斗了，再也不能骗自己了，什么战友情，什么对妹妹的爱，什么愧疚，都是骗人的，都是在自我欺骗，陈深早已经爱上了李小男，在一次一次晚上看到李小男为他煲汤的时候，看到李小男为他犯险的时候，看到李小男一次一次问他你什么时候娶我的时候，那天徐碧城还听陈深说，以后要找更好的理发师剪头发，自己的手艺太老土了。徐碧城根本没往深处想，她觉得陈深这是在开玩笑。和陈深一起消失的是皮皮。在将军堂孤儿院门口的弄堂里。陈深一直牵着皮皮的手往前走。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长。皮皮说，我们要去哪儿？陈深说，我们去一个地方，和一位叔叔碰头，然后我们一起去延安。延安有许多像你这样的孩子。皮皮说，你是说都没有爹妈吗？陈深说，你有爹，你是我的亲生儿子。
你妈姓李，叫李小男，她有另一个名字叫医生。我不久以前才知道你还有一个姑妈，你姑妈叫李大男，她的另一个名字叫宰相。皮皮说，那你有另一个名字吗？陈深：有。我叫病人。陈深把胸前戴着的白金壳怀表摘下来，挂在了皮皮的脖子上说：这是你姑妈送给你的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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