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木齐,中国最西北的省会城市,跟全国各地、跟南方那些繁华大城市其实并无两样,当一个人站在这城市的喧闹中仰望,仍然渺小得像一只可怜的小蚂蚁。下了出租,纪海潮抬头望向四周密集的高楼大厦看着眼前车水马龙,有一瞬间的错觉。

她指着身边的大厦向夏珊幽怨开口,你说,这像不像咱公司那栋楼,跟来上班似的。

夏珊失笑,说,你是前阵子加班加出阴影了,我那帮哥们儿可是挑了乌市最好的酒店专程给我接风,妹妹,你将就点儿吧。说着挽了她往大厦里走。

夏珊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接起喂了一声,声音立马柔了两分。纪海潮低笑着看她一眼,一定是郑明北,她那个每天都要电话诉衷肠的二十四孝男友。

果然,夏珊示意海潮自己先上楼,最顶层。

纪海潮朝她摆手独自迈进电梯,心想,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夏珊这种平时纵横职场美丽又优秀的女人,在郑明北面前竟然温柔得跟水似的。他们,应该就是彼此生命中最对的那一个吧。

那么,我和陈正呢,似乎就差那么一点点,便一切都不对了。她忍不住轻出口气。

“请问,你几楼? 一把低沉又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啊?我,哦,顶楼。 纪海潮回过神来,慌忙应了一句。竟然没注意电梯里有人。

“谢谢。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想起来应该道声谢。

“已经按了。 那声音平静无波。

只剩了电梯运行的声响,纪海潮很尴尬,不知该不该挪下位置,一是好跟那人照个面显得礼貌,二是身后站了个陌生男人的念头多少让人有些紧张,到底没动,只盯着数字显示屏一层、一层地默数,觉得这电梯慢的,够磨叽。

终于,电梯门打开,纪海潮低不可闻地呼一口气,急忙跨了出去。

走出电梯间才发现一个问题,夏珊这姐们儿只顾自己跟男朋友煲粥,却忘了告诉她定的哪间包厢。纪海潮左右看了看,右手边有一处貌似休息区的地方,她目测了一下,在那里应该正好看得见电梯间。好吧,就去那儿守株待夏珊。

走近休息区,靠窗角落的沙发已有人占据,淡淡烟雾在那人面前丝丝缕缕飘开,面目模糊。纪海潮想走开,却一时挪不开脚,就那么怔在那里,盯着那人夹烟的手,仿佛被魇住。那么像,几乎一模一样拿烟的姿势,甚至那只手的样子,修长漂亮,遒劲有力。

“不介意吧,这里是吸烟区。

她忽然惊醒,这是刚才电梯里的那个声音,还是那么漫不经心的口气。

她茫然抬头看过去,烟雾散开,那人面色沉寂,眼里却隐约有笑意,眸光幽黑地闪烁着,一只手搭在靠背上,轻轻握着一包烟。

纪海潮轻轻摇头,低声说,我知道。

秦朗后来笑着逼问她,当时到底在想谁,丢了魂似的。

夏珊的声音在不到10分钟后响起,倒让纪海潮诧异不已,电话粥竟然这么快就煲好了?她估么着怎么也得要半小时。

“海潮,不好意思,我都忘了告诉你包间号了,着急了吧!

“那倒不至于,我又不是小孩儿。 纪海潮站起身,面带促狭,笑道,“不过呢,等我回去必须好好宰你家郑明北一顿,宰到他痛不欲生,你俩在一边粘粘乎乎,让本姑娘这颗玻璃心情何以堪。

“我错啦还不行吗,走吧走吧! 夏珊笑着上前拉了她,却突然冲着海潮身后大叫出声。

“秦朗!

纪海潮慢慢转过身去,那个在靠窗角落抽烟的人已经站起,正笑眯眯张开双臂。

又是这个人。她确定从未见过他,可是为什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纪海潮不由多看了两眼,身姿笔挺,昂扬向上,像一棵树,迎风挺立在原野上,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多么奇怪的感觉。

夏珊像个孩子一样扑了上去,那秦朗手上用力将她轻轻抱起又放下,夏珊一拳捶上他的胸口。

“嘿,嘿,轻点儿!谋杀亲哥啊! 秦朗抚胸作痛苦状。

纪海潮在一旁看着他们静静地笑,想起当年她也常常这样扑在陈正身上,然后被轻轻抱起又放下。

仿佛就在昨日,那样的甜蜜和快乐。纪海潮脸上浮起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

秦朗一错眼,那付神情就那样生生撞入眼底。

柔情缱绻,动魄惊心。

仿佛心口被什么挠了一下,却又不明不白没有着落。秦朗皱眉转过脸甩开那点莫名其妙的怪异。

夏珊兴奋地给两人介绍,“这是纪海潮,我好朋友。

纪海潮礼貌地点头微笑,四目相对,这个人满含笑意的眼底一片深潭墨海,看不到底。

“这是秦朗,我们从小一个院长大,也是我哥的同学,他可是个花心浪子,离他远点,别给他算计了。 夏珊半开玩笑。

秦朗哭笑不得:“丫头,给我留点面子,哥哥我尚未婚配,可不能随便诋毁我名声啊!

夏珊斜睨他一眼,不以为然,“你还愁啊,等着嫁你的姑娘得有一个排了吧。

纪海潮边听这两人打言语官司,边随他们步入包厢,一时包厢里便如炸开了锅,热闹非凡。

她静静站在夏珊身后,不声不响。一眼扫过,不得不在心里暗暗赞叹,新疆果然出产帅哥美女,男的高大帅气,女的美艳动人,个个养眼得不得了。她想,今天就算是来欣赏美人,也管饱了。

一阵跑马撑船似的寒暄之后,不知谁突然‘咦’了一声,冲着纪海潮说了句,这位神仙似的妹妹,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众人目光顿时齐齐投向纪海潮。

她一阵尴尬,却顺着那人话风笑着自嘲,“小女子一介凡人,可不是什么神仙,各位,这厢见过了。

夏珊扑哧笑了起来,说,“你俩这是唱哪出,林妹妹进荣国府?酸死了!来来,都来认识一下,纪海潮,我在深圳的同事、好朋友,这次专程来新疆玩儿,大伙儿多关照。

夏珊又一溜儿过去逐一介绍,最后指着一位阳光大男孩,“这是沈未东,就刚才叫你神仙妹妹的那位,在咱们这群人里年级最小,你们应该聊得来。

沈未东上前一步略显羞涩地朝海潮伸出手,“你好,叫我未东就行,很高兴认识你。

“未东,一会儿你坐海潮身边,帮忙照应着点啊。 夏珊说着暧昧地朝纪海潮眨眨眼睛。

“小生不胜荣幸。 沈未东马上从善如流地挪出一把椅子,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纪海潮道了声谢,有些不自在地坐下了。她是个慢热的性子,不善于跟陌生人打交道,不过好歹也算在职场混了几年,表面上一些基本的客套功夫还是要学的,过于异类可是职场大忌。

沈未东这人言语举止倒是极有教养和分寸,健谈却不过度热情,倒并未令人感觉不适。

纪海潮放松下来,大部分时间她只需要聆听,偶尔回应几句,点头、微笑,示意自己的存在。今天这个饭局,她本是个最无关紧要的人物。

酒过三巡,那被称作“于少 的于建安环顾一圈,问夏珊,“哎,你哥呢,怎么没见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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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珊白他一眼意思是你才发现啊,“没回,说今年国庆轮到他值班。

“在部队就是这点不好,不自由,要不当年我就留部队了。 于少微微摇头,似乎挺遗憾。

“行啦于大少爷,少在那儿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瞧你现在,事业有成,美人在怀,要什么没有,你要留在部队,这会儿指不定猫在哪犄角旮旯受苦呢。 魏彬颇不屑地抢白。

“臭小子,看不起人是吧!那点苦我还吃不了是吧? 于少不服,抄起筷子作势揍他。

魏彬嘻嘻一笑侧身闪过,又冲秦朗道,“秦朗,咱兄弟几个本来数你样样拨尖,如今既然回来了,干脆转业,哥几个一块儿干,怎样?

他是个军人?难怪,纪海潮想起第一面见他时的熟悉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一棵树,身姿挺拔,卓然不群。

她忍不住抬头看过去,此人正拿手轻轻敲着桌面,视线低垂,嘴角微弯似笑非笑,缓缓开口道,“你们就别指望我了,这辈子我生是部队的人,死是部队的鬼,我那些兄弟们都还在流血受伤,我要连这身皮都扒了,以后真没脸见他们。

秦朗说完端起茶杯微抿一口,一抬眼撞上纪海潮来不及收回的探究目光,不由眯了眯眼,神色自若地看向别处。

纪海潮心中一动,他眼中分明闪过一丝可以称作伤感的情绪。这个人,还真是令人好奇。

“哎,你们说,今年国庆怎么不阅兵呢?现在过节真是越来越没感觉了! 夏珊明显地转移话题,慢吞吞拿起遥控按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历年阅兵的画面不断切换,排山倒海,气势如虹。

“我觉得阅兵这事儿吧,还是能免则免,劳民伤财的,没多大意义。 沈未东接话说。

纪海潮正看得专注,一直不大说话的她忍不住随口开玩笑,“你要是去阿富汗或者伊拉克转一转,可能就不这么想了。

“哦?愿闻其详。 有时候沈未东说话总带着那么点书生气。

“就说阿富汗吧,不到那里都不知道世上还有那样一种地方,美丽得震撼人心,同时千疮百孔,那里的人生活悲苦、渴望和平,当你看到他们,就会觉得国家安定、远离战乱有可贵,而这种可贵,往往因为我们一直身处其中而意识不到。

纪海潮想起那年冬天,她与网上约的几个驴友在阿富汗的所见所闻,简直步步惊魂,刻骨铭心。

“阿富汗跟咱们大阅兵有什么关系?

魏彬身边一个女孩儿忍不住插嘴,虽然她问得并不聪明,但也问出了所有人的兴趣点,都想听听那姑娘怎么回答。

纪海潮明显感觉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似乎等着她的答案,不免后悔自己多嘴,却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对于中国这种发展中国家,强有力的军备展示就是一种震慑,正如军队存在最终是为了止战止杀,可当今世界秩序如此,军队不可能消亡,那不时来一场大阅兵十分有必要,在和平年代它宣示了主权和力量,保障国家不至于陷入阿富汗那种境地,所以我觉得对于大阅兵,老百姓应该是喜闻乐见的。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直对着一个人说,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听到了。

秦朗蓦地抬眼,幽亮凛利的眼神直视过去,他有点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出自对面这个女孩子的口,她如此年轻,看上去茫然飘乎,总像在神游,不说话时那么疏离冷清。他很意外,这样的姑娘他从来没遇到过。

“哇,小珊,你这位朋友不简单啊! 于少轻轻拍手表示赞赏,“姑娘,听你的意思,阿富汗和伊拉克你去过?

“她可是我们公司出了名的才女,是个旅行家。 夏珊快嘴。

纪海潮笑笑,“我去过阿富汗和中南亚一些小国,伊拉克的签证太难办,没去成。"

沈未东惊讶,“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不害怕吗?

“还好,那里消费便宜嘛,小心点就行了。 纪海潮转头看向沈未东,放低声音,显然无意深入这个话题,沦为饭桌上的焦点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儿。

夏珊颇为善解人意,帮她把话岔开, 我当年在美国念书时,当地华人和留学生不知多爱看大阅兵,觉得特有面子特骄傲,都说国家还是强大些好,他们在国外腰杆儿都挺得直些。

“我还以为,人人都跟未东似的,动不动来一句,用我们纳税人的钱养着那么多军队,劳民伤财! 秦朗看了纪海潮一眼,又错开眼神,像是在对她说,又似不以为然地调侃。

沈未东倒有点不好意思,“哥,饶了我吧……

纪海潮笑了笑,下一秒脸色认真肃穆,她想起了十二岁那年的水灾和救过她的那个年轻军人,“据我了解,即便是现在,仍有很多军人需要流血甚至牺牲,他们的付出,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也不是一句话就能抹去的,但请相信,总会有人记得他们。

秦朗的脸色变了变,视线转向纪海潮,声音缓慢清晰,语气郑重无比,“谢谢,我替我的那些兄弟们谢谢你。

纪海潮觉得这人的目光和声音都似一个咒语,她有种被穿透的压抑感,只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可能刚才的话题太过沉重,大家开始专注于食物,不得不说这帮人的口味和要求相当挑剔,菜品酒水均是一流,服务周到,沈未东还时不时来上一两句笑话,令人莞尔。

原本,一顿饭倒也能吃得毫无负担,除了......

除了偶尔不经意抬头,毫无意外地就要对上秦朗的脸,他们的座位正对彼此,于是两双眼睛之间的距离不可避免地成一条直线。

不可避免地,眼神会有刹那的交汇,当然他们都会不着痕迹地各自飘走,淡漠得有如不存在。纪海潮却直觉那双幽黑的眼睛掠过时总挟着点似笑非笑和微不可见的探究,让人无法忽视。

她知道今天自己偶尔有些心不在焉,对她来说要在这样一个陌生的人群中撑一晚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她从来不是一个喜欢抛头露面的人,特别是这类半生不熟的饭局,以前人多的场合都是能逃就逃,万一逃不开,就只能努力端着,不让自己显得太过不合群。

而这个秦朗,从她进电梯开始,似乎就一直站在她身后。她的每一次走神,每一个窘态都被他尽收眼底。

她觉得自己被窥探了,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他的眼神太过幽深锐利,即便她承认他在说谢谢时完全真诚,可那眼神仍然令人不自在。

见鬼了。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她有那么点生自己的气,他不过是个有名有姓的陌生人而已。她决定不再去想他。

然而到底有些不忿,于是她打定主意,如果那个人再用那种眼神扫过来,她就瞪回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可是,怎么说世事难料呢,因为世事本就难料。

纪海潮完全不曾想再抬头时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暧昧画面。那姑娘-叫什么来着,她没记住名字-几乎整个身子都倒在了秦朗怀里,眼波欲流,春光无限,显然是喝得多了。

而那秦朗脸上却是一副岿然不动的慵懒神态,一只手扶住那姑娘肩膀轻轻往一边推,另一只手仍自然地搭在旁边的椅背上。

纪海潮承认自己确实脸皮太薄,眼光已不知该往哪儿躲,她觉得自己一定抖了一下,眼里好不容易聚敛的小飞刀瞬间齐刷刷落地,丢盔弃甲,溃不成军。那秦朗偏偏此时斜睨过来,眼里探究意味更浓,眼风过处,纪海潮觉得自己真是兵败如山倒。

不得已去看其他人,偏偏人人视若无睹,这更让她羞愧不已,脸竟开始慢慢发热,赶紧借口上洗手间逃出了包厢。

远离包厢的最顶头,建有几个观景阳台,纪海潮找了个没人的,双手撑在栏杆上深呼吸,冷静下来后又不禁觉得自己真是可笑无用。

三十多层的高楼,看出去视野极好,脚下是繁华世界,十丈红尘,大西北干爽清凉的夜风吹过,缓缓地令人心旷神怡。

虽然每一座大城市都有相同的风景,但是新疆,应该会给我许多的不同吧,她想。

我对你曾有那么多的期待,那些充满异域风情隐秘在纵横窄巷里的,不可轻易窥见、令人无限神往的一些东西,那些陈正曾经答应要与我一同寻找的.......对这块神秘西域莫名的乡愁,仿若前世的记忆。

纪海潮深呼吸几下,嗯,明天,得开始我的新疆之旅了。她突然生出喊一嗓子的冲动,毕竟站立的地方得天独厚,眼前如此开阔,声音应该能传很远很远,不知陈正在遥远的异国能否听得见。

纪海潮童心大起,拢住双手,圈在嘴边,舌尖微屈,轻抵牙齿。

“陈......正........!"

四年了,她终于能够坦然地大声喊出他的名字,在这个千里之外的新疆,在这个心属多年的异乡。

她想,或许我应该跟你说再见了,我的学长。感谢你陪我走过的那些青春,感谢你曾经给过我美好的爱情。

她并不知道,此时秦朗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斜斜靠着落地玻璃窗,眯眼看着她清瘦的背影,眼中有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悲悯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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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城故事-从深圳到乌鲁木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快小说只为原作者纪海潮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纪海潮并收藏双城故事-从深圳到乌鲁木齐最新章节第52章 巧克力与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