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婉卿喜欢站在明胧阁上，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她眺望着远处，欲是眺望到宫外。
过往的宫人常会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在高阁之上，不是鲜艳夺目的大红色，而是一种低沉抑郁的暗红色。
婉卿身上的弹花暗纹金丝刺祥云锦服迤逦于地，一众侍女随后拖着裙尾，或跪地或半蹲，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赵婉卿这个名字，早已是深入人心。
晚风徐徐吹来，吹乱了她额头上的鬓发。青天之上，横飞过一排大雁。橘灿色的晚霞辉映出杜鹃花的五色斑斓，在晚风的吹拂下翩翩欲飞。
绣着海棠花的披帛搭在了赵婉卿的身上，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温和的声音：“娘娘，起风了，您别受了寒。”
赵婉卿抬眸看着呈现着不同颜色的天空，恍惚了神情。“春宜，我记得云烟总喜欢这样的天儿，看这样的晚霞。”
身后走出来的侍女高绾的发髻上仅别了一支珠钗，清秀的脸上含着浅浅的笑意，出声嘤然：“是啊娘娘，您还记得。”
婉卿忽地眯了眼，声音无端生出了几分狠厉：“本宫依稀记得，玉氏死时那壮观的场景。”
春宜不经打了一个寒颤，她当然也记得，记得那个场面。
赤足踩着满是钉子的木板，随着一步一步迈开，蔓延起一朵一朵妖冶夺目，宛若灼灼盛开的芙蕖。
身后，腥血留了很长的一道，远看就像是一道艳丽的红毯，那流淌过得青石砖光滑透彻。
那是一个拥有很美且有诗意名字的刑，唤作“步步生莲”。名字是关清瑶取得，行刑之人也是关清瑶。
“瞧着今年的杜鹃还不够鲜艳，没的滋润怎的行？”赵婉卿转了目光，看向宫门一侧。那里已经排了长长的一道队伍，站着的是今年选秀的莺莺燕燕。让人侧目的是，这么多人却鸦雀无声，秩序井然。
“那时候，本宫刚入宫，不过小小美人，一转眼这后宫已经是本宫的了。”
春宜怡然，不觉问出口：“娘娘，您可曾悔过？”
“本宫得到了当初期望的一切，你觉得本宫不该欣喜吗？”赵婉卿话说得轻快，可是眉间丝毫没有所谓喜意。
“娘娘，奴婢知道自从您成了这宫里的主儿，您就没有一天高兴过。”春宜怅然，脸上连笑意也挤不出来。“您何必将所有事情压在心里呢？”
“我常问自己，人生若可以重头再来，我会选择不顾一切进宫吗？你知道我的答案是什么，回答是会的，我会选择进宫。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会进宫。”关清瑶这么说着，反而是风轻云淡了。
“我不会后悔自己进宫的。”赵婉卿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也是对春宜说的。
春宜闻言低下了头，没有说话，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婉卿看着手指上戴着的杜鹃指环，眼中闪烁着盈盈泪光。
渐渐落幕的夕阳，渐渐凋谢的杜鹃，渐渐迷失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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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是有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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