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花坊内美轮美奂 厅中摆着五六张红木嵌螺钿石桌 桌子旁围着几张黄花梨椅子 因是冬天 上头铺着厚厚一层软垫。
大厅正中央和角落处各摆了几个双耳兽瓶 墙上挂着七八幅当代文人的墨宝。
连后厨也是由红粉墙砖砌筑的 里面各式东西琳琅满目 皆是上品。
冷霜粗鲁的把沈鱼放在了后厨里 指了指正在忙碌的妙龄女子：“她让你做什么 你就做什么。”
沈鱼看逃是逃不脱了 垂下眼睑冷着脸点了点头。
薛笑瞳孔里闪过一丝恨意 细眉几不可见的微微皱起。
她把菜刀往旁边一搁 银光乍闪 发出“嘭”的声响 冷声道：“捡起来。”
沈鱼熟练的把刀拿在手心里 抬眼仔细瞧了瞧 惊讶的张大了红唇：这菜刀是由千年寒铁铸就的 其特点是吹毛立断 锋利无比。
沈鱼惋惜：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薛笑看着案板上的蜀中羊肉 冷声道：“剁碎。”
沈鱼二话没说 把肉想象成某人的面孔 举起菜刀便重重的往肉上剁。
接着几个番薯被薛笑丢到了案板上：“切片。”
沈鱼不敢置信 睁圆了杏眼 如葱儿般的手指指着番薯：“切、切片？”
薛笑冷眼睨她 寒声重复：“切片。”
沈鱼哆哆嗦嗦的往下砍。
看眼前的番薯一片有两三公分厚 薛笑皱眉道：“要薄片。”
菜刀又哆哆嗦嗦的回到了番薯身上。
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
那一片猩红闪了沈鱼的眼睛 她把手中的刀丢向一旁 眼中闪过委屈与责怪。
见状 薛笑嫌弃的轻轻“啧”了声 抬脚向大厅走去。
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些伤药 不耐烦的扔给沈鱼。
“自己包扎。”
沈鱼手足无措的接过药瓶 还没等打开 一袭月牙长袍便映入沈鱼的瞳仁。
林尽染站在后厨门口 屋外的初阳照在他的身上 像撒了一层金光 北风调皮的把漆黑的发丝吹起 他举起手 修长的手指把头发拢到耳朵后面 而他的眼 则淡漠的扫过她受伤的手指
杏眼愤愤的抬起 不期然的 撞上了林尽染探寻的目光。
那是双极好看的眼睛 像极了寒意料峭的山顶上飘落的雪花 带着淡漠的凉意和傲人的姿态。
沈鱼慌张的移开视线 可余光还是瞥到林尽染蹲下身子 手向自己探来。
林尽染拿过药瓶 低声问：“沈姑娘会自己包扎吗？”
沈鱼诺诺不言 耳朵却红了一片。
等不到沈鱼的回答 林尽染握着她的手小心的帮她上药 又撕了条白纱布 妥帖的围在手指上 最后打了个好看的结。
睫毛垂下 在男人俊秀的脸上形成了一片扇形的阴影。
沈鱼脸儿一红 脱口而出：“你、你为什么要给我上药？”
话音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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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鱼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巴掌。太丢人了 她可是能把恶徒打趴下的沈家大小姐 怎么能有如此忸怩的神态。若是被十里八乡的人瞧见了 她小魔王的恶名还要不要了。
林尽染眼神暗了暗 抚着手心里的瓷瓶：“这药很贵。”
轰！
沈鱼眼前一黑 像是一朵烟花陡然在脑子里炸开 把刚才少女的悸动全部都炸走了。
只留下满腔的怒火。
他那么温柔的替她包扎 只是怕她用光了他昂贵的药？
沈鱼生气的偏了偏头 不再去看那张美色误人的脸庞 只露出了一截好看的脖颈。
初雪刚停 窗外寒风凛冽。
也不知过了多久 沈鱼身后只有菜刀撞击在案板上的声音。
薛笑见沈鱼还没回神的模样 讥讽道：“林掌柜早就走了。”
沈鱼这才转头 看到薛笑接下了她的烂摊子 一双巧手在案板上随意挥洒 起先在她手中不听话的番薯 都被薛笑切成了可透阳光的薄薄一片。
沈鱼看得赞叹不已 迫切的问道：“薛姑娘可愿换个地方做工？我付给你林掌柜的三倍薪资。”
薛笑轻嗤了声：“富家子弟真是任性 觉得什么都能用钱买到。”
沈鱼纤手托着杏腮 眼仁里酝酿着一场风暴：“薛姑娘这是何意？”
薛笑咬牙 清秀的面孔变得扭曲。
“那些富家子弟不过是会投胎罢了 内里则是一团败絮。”
沈鱼勾唇一笑：“投胎也是门本事 不然也不会让其他人妒忌了。”
丢下刀 薛笑大踏步的逼向沈鱼 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如果沈家商铺倒闭了 沈姑娘还能笑得出来吗？”
沈鱼杏仁眼里闪过一丝波澜 但又平静下来 柳叶眉一挑：“那又如何？恐怕那时我已百年终老 青山黄土为伴了。”
薛笑语气诡谲：“沈姑娘 世事无常 路边的乞儿有飞黄腾达的一天 而富家子弟也有沦落到当街乞讨的那一天。”
“而我 就在等着那一天。”
沈鱼眼眸幽深 迎上那双冷寒的眼 仿若毫不在意的轻嗤一声。
可能连她也没有发觉 那只受伤的手竟微微发抖着 牢牢地攥住了鹅黄色的襦裙。
窗外寒风肆虐 一下一下的拍打着窗户 发出啪啪的响声。
而屋内 一室寂静。
唯有薛笑拿着菜刀撞击在案板上的声音。
忽然 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声。
紧接着门被打开 室外的寒气扑面而来 玉壶看到沈鱼 腿一软 便栽到了地上。
玉壶逃出去后 一刻也没停歇的往沈府赶 在这寒冷的时节里 汗水居然浸湿了内衫。
沈鱼看着气喘吁吁的玉壶 心里软乎乎的 嘴角扬起了一抹淡笑。
玉壶内心：如果不是怕来晚了小姐发脾气 我也不想这么拼的呜呜呜。
***
前厅内。
林尽染还在拨着算盘 凤眼潋滟 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
沈鱼一脸怒容的坐在弄花坊的黄梨花木座椅上 满脸寒色。
“玉壶。”沈鱼开口 一字一句满含愤恨：“把拿来的银票换成铜钱 我要一、个、一、个、砸给林掌柜。”
玉壶忙拽着小姐的衣袖：“小姐 这可不妥。”
“放手。”她抓着她的伤口了。
玉壶也发现了 心疼的攥着沈鱼的手 惊呼出声：“小姐你何时受伤的？伤口还疼不疼？”
嘴巴一瘪 说着说着便要哭出来。
沈鱼粗鲁的拿出来手帕：“哭的真丑 擦擦泪。”
没心情看眼前主仆情深的感人场面 林尽染摊开手心：“银两。”
“在这里。”
玉壶抽噎着 可怜巴巴的回了声 小手从袖子里拿出几张银票递给林尽染。
修长的手指翻来覆去的数了几遍。
“多了。”林尽染把多余的钱递给沈鱼。
沈鱼咬牙：“多了的钱就当我捐给路边的乞儿
“哦。”林尽染反应冷淡 “那多谢沈小姐。”
“梆梆梆”
厅外熙熙攘攘的 传来七八下嘈杂的敲门声。
沈鱼抬头望了望 天已大亮。
弄花坊外排队等着买糕点的人已经从西市排到了玄雀道。
林尽染站起身 揉了揉发疼的额角 陡然开口：“两位客官还要在这里继续坐着吗？”
“不了”沈鱼瘫着脸 扬起大袖 “玉壶 我们走。”
林尽染小心的把银票收好：“全叔 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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