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风从体育用品专卖店走出来的时候,手里颠着一个pu皮制成的斯伯丁,这是他花了300多块钱买的,花去了他半个多月的伙食费,这意味着有半个月他要喝壶里的白开水,做一个湖人。可他愿意。一个人要是喜欢做一件事,是不会太计较的。
成风喜欢篮球,为什么喜欢篮球,这条线索扯起来能织成一件毛衣套在自由女神像上。
一切要从一句对不起开始说起。那一年他12岁,虽然没有相约,但是他们很有默契的相识于98。
这一年实验小学五年级改组,从原有的四个班抽出一部分学生组成了一个新班。第一天晚读,班上40多个小朋友像夏天里的蚊子一样嗡嗡乱叫,都在读书,而他却在涂书,上面画着瓦塔诺拔出辟邪剑,哦,不对,是神龙剑时的英姿,可涂到一半,水笔就没墨了。他用力一甩,墨水如毒血一样从笔尖处喷出,他只看了一眼,接着又涂,糊里糊涂。这时从前面传来哭泣的声音,他抬头一看,才发现甩出的碳素墨水全洒在前桌的衬衣上了,细看长长的一条,从脖子斜划到腰间,像是神龙斗士被多恶达从背后砍了一刀,够背的。
受害者叫娜娜,班上学习最好的一个女生,长得很漂亮,像是一朵清晨被露水而不是被墨水打湿的娇花,盛开在祖国的花园里。她一身白衣,小马尾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能决定你心电图的起势和走向,唯一的缺点就是声音有点粗。
刚开始小成风有点恍惚,还以为弄哭了男同学,不禁窃喜,发现是女同学,吃了一惊,首先想起的是莲花争霸里的白玉川,心想他从电视里走出来啦。
可他没想过要道歉,娜娜伏在桌子上,那背影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睡姿,娜娜哭个不停,那声音在他看来也不过是有感情的朗读课文。
和娜娜同桌的凡凡看不下去了,说了一句不知廉耻。
小成风的脸一下子就变异成作文里常写的红富士,虽然也是因为惭愧,但不是因为没有道歉,而是因为凡凡说的成语他没学过,一下子让他有了一种技不如人的自卑感。
快放学的时候老师来了,布置好作业以后就宣布放学,小成风从老师边上经过,心里的落差一下子就有了填补的资源,初来咋到,我何不给老师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呢,想到这里,他退到了老师身边,向她鞠了一个大躬,说,对不起老师,刚才我把墨水泼到别人身上了。
新的班主任板着一张脸,像包公一样明察秋毫就差月牙印没长出来,只冷冷的回了一句知道了。
小成风本来以为老师会夸他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已经打好了接受表扬后的腹稿,没想到老师那么小气,骨朵着小嘴,一脸不快。
这时娜娜刚好经过,给了成风一个只有在漫画里才会有的侧脸,嘴角浮现的是蒙娜丽莎的微笑。
小成风没想到她还没走,不由得痴了。
她看到了,她一定认为我是个敢作敢当的男子汉,怎么办,她一定会喜欢上自己的,可是自己跟同伴说过以后要当一个有作为的和尚,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她了,这种感觉好奇怪,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有点甜,像是吃了妈妈常买回家的青枣。
据知情人透露,这是成风人生当中最雷的一次道歉事件。由此可见,在小学生的心目中,老师的地位多么尊贵,也由此可鉴,成风的二和中国的历史一样悠久。
回家的路上,小成风屁颠屁颠的走在路队的前面,嘴里哼着,
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
娜娜那一笑犹如春风解冻,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它让小成风从童年时代跨入了少年时代。从此,小成风再也不看大头儿子,也不看小头爸爸了,他开始看一些更有内涵的漫画,比如蜡笔小新。
小成风爱上了娜娜,却死不承认。
他的死党阿明说:“你喜欢娜娜。
小成风被说中了心事,心跳打到了**,却还是一副君子的嘴脸:“别说了,下流。
阿明说:“是啊,每次你看她的时候,口水就猛的往下流。
小成风说:“我是有理想有抱负的。
阿明说:“然后呢。
小成风说:“不应该留恋儿女私情,你看白洋淀的小兵张嘎,就没看过英子一眼。
阿明说:“不一样的,人家是嘎子,可你是个傻子。
小成风说:“你想说什么。
阿明说:“别演了,你就是喜欢娜娜。
小成风说:“谁会喜欢那个母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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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情窦初开的男孩大都有这样的通病,喜欢一个人却不知道怎样表白,甚至不知道表白是什么。成风以为表白就是漂白,然后洗澡的时候有意淋了很多肥皂水,用鞋刷刷新了三层皮,最后终于脱胎换骨,明白了这都是他妈的纯属胡扯。自己吃不到又担心她和别人走得太近,所以只好人为地在她周围结出一个隐形的禁区,旁边立个牌子,上写高压危险。
喜欢娜娜的人越来越多,禁区的范围越来越大,压强也越来越高。虽然小成风和娜娜只有一桌之隔,但是楚河汉界分明,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知道周围有很多双嫉妒的眼睛一直再盯着他,自己胆敢越雷池一步,就要被扣上色鬼,流氓,癞蛤蟆的罪名,被情敌的炮口轰炸,马蹄狂踩,飞车肆虐。
可是,暗恋的心情毕竟是苦涩的。
他和她明明相遇,按照剧情的发展,应该相爱,却惨遇强碍,12岁的天空里涤荡的是一句孤单的对不起,等着下一句来对,哪怕是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了,也是完整的。
那天放学,头顶上的乌云堆得很厚,他很早就回家了。
推开门,突然看到弟弟把家里好几年没用的黑白电视机搬了出来。
“成海,你这样是不对的,虽然我们没有零花钱,但是我们可以去捡铁补贴家用,你把黑白电视卖了,阿爸知道了会把你卖掉的。 小成风家里那时候穷,6岁以前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零花钱这种日用品,后来知道了也没花过,口袋里气候寒冷,日平均气温在零下摄氏度。
“成风,不好嘛,这样你就有钱去买任贤齐的盗版歌碟了,你不是很喜欢那首对面的阿婆看过来嘛。
小成风不由得黯然神伤。
“哥,你不要难过,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想看灌篮高手,可是彩色电视收不到桂中台,所以才搬出黑白电视。
“灌篮高手?
“是啊,说的是一个和尚打篮球的故事。
说完打开电视,画面跳了出来,但是因为没有接上信号线,只能收到一个地方台,又对不上频道,所以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雪花,发出沙沙的声音。成海知道还要调台,可是调台的转动按钮不知哪里去了,只留下一个小黑洞在屏幕的右上方。他只好找来铁钳,夹住里面的转动杆,然后扭动慢慢的搜索,最后终于把画面调出来了,只是信号仍然很弱,画面伴着一丝沙语。
主题曲想起,激情高亢,成风问,唱的是什么。
好想大声说爱你。
外面风声大作,玻璃窗被拍出一声巨响。
小成风抿住下唇。
曲终,剧情展开,电视喇叭传来了第一句对白,对不起,樱木花道,我喜欢的人是篮球部的小田同学。
客厅里一道白光闪过,背后一声闷雷惊起。
成风觉得眼角湿湿的,手指擦来一看,苦笑道,漏雨了。
成海看着紧闭的窗户,心想漏从何来。
第一集播完,成风一脸秋雨的气象,他说,阿海,我们打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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