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镇集市上开了一家榨油厂已十年了,生意做得还差强人意,在油市场这个行业中称得上是龙头老大。

开始那几年我做为一个新手,资金和人脉以及经商经验等都不如那几家老榨油厂,是惨淡经营,在他们夹缝中生存。商场如战场不需要流泪人,同行间为了自身的利益都绞尽脑汁不遗余力想把对手挤出市场,最后占领整个市场而后快,要想在这个行业立足,靠的是势力。对于同行的倾轧和排挤,自知势力不如对手,我表面上逆来顺受,忍气吞声,为了战胜对手,我暗暗地在榨油技术上搞技术革新,由于我刻苦钻研,苦心孤诣,终于取得了成功。榨油技术提高了,油成本降下来了,从此以后就有了制胜的法宝。但是,我并不骄傲自满,而是韬光养晦,把自己置于别人的视线之外,以致别人在明我在暗,这样不仅能看清局势,而且不易受人干扰,在同行面前一直示弱,藏巧露拙,暗中壮大自己,绵里藏针,只几年光景,一个个对手相继被我挤出市场。

可是,生意场上的对手是斩不尽杀不绝的,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对此我无奈其何。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我生意在本行中处得了绝对优势,虽然一直保持低调,但再也无法藏形匿影了,顺其自然成了同行的“公敌”,是同行的主要打击对象。厌烦了打工生涯,从大城里打工回来的一些年轻人,自恃手里攒了些本钱,见过大世面,想回家经商开店,我是令人嘱目的目标,羡慕嫉妒油燃而生,特别是那些年轻人是气盛跃跃欲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看到有人转让榨油厂,毫不犹豫把店盘过去。他们一进入这个行业就把我当主要竞争对手,采用的主要手段很简单,就是疯狂地压价,想把我挤出市场取而代之。我有独到的榨油技术从根本上对我生意不够成致命的威胁,但所获得的利润却低多了。我是猛狮,他们是群狼,对这群残忍的狼还是有几分忌惮。总共十三家榨油厂,我虽是岿然不动,其他榨油厂老板换了一批又一批,我遭受的是车*战,这样无休止地与这群狼斗下去,伊于胡底?在战场上就是取得胜利,是杀人一万自损三千,这样无休止地跟他们争斗我的损失也不小,觉得这样下去不是经商的上策,得换个战略战术。

前几年到二O一四年,菜籽价一路攀升,零售价每市斤涨到了三元左右,人们对这个价认为是合理的,不属于高价,因为这年月什么物质都在涨价。市场行情真是瞬息万变,想不到的是二O一五年国家取销了托市收购菜籽,价格完全放开走向市场,新菜籽上市后价格一路下滑,零售价从三元左右降到了两元左右,在短短的两个月就足足降了一元钱。菜籽价这么猛降所有经销菜籽的商家,和种植菜籽的农户以及加工菜籽的榨油厂都料想不的。种植菜籽的农户是叫苦连天,已经种在地里的油菜不可能把它用刀砍掉。加工菜籽的是叫苦连连,因为在菜籽降价前不可能把库存的菜籽全部榨完,剩在仓库里的菜籽贬值了。这个时候各榨油厂遭受的是同样的命运,想联手把价格扛着吗?这不可能的!就算能联手,买油的不是傻瓜,现在交通太方便了,只要跟一些进城拉货的司机打个招呼就把菜籽买来了,只要透了风,大家不买榨油厂的油,都直接去城里菜籽批发商那里买菜籽,然后到榨油厂来加工,榨油厂对此无可奈何。这时榨油厂又想联手不给这些人加工吗?这时候是给当地种菜籽的农户加工时期,很难分得出是他们自己种的还是买来的。其实同行是冤家,根本不可能是一条心,是不可能联手的。这样有些榨油厂亏损严重,对这个本来不景气的行业是雪上加霜,对前景悲观的纷纷改行另谋它业,有些榨油厂想把店子转让出去,可没有傻瓜接手,无奈只得把榨油机设备处理掉,改行经营其它商品,到五月端午节后,只剩下在我榨油厂对面两家榨油厂半死不活硬撑着跟我对擂。此时亲朋好都为我高兴,认为在这油市场将是我的一统江山了。

我榨油厂对面的一家同行与我一样是个五十出头的人,家庭不怎么富裕,今年上半二儿子结婚把所有的积蓄基本化光了,现在连进菜籽的本钱都没有,因生意并不怎么好,已心灰意冷也想把店转让了。

我看到对面门边墙上的“榨油厂转让”的广告,吃过晚饭佯装着行若无事去串门聊天,他夫妇俩面对我这个对手起初是惊疑,一般同行因互有猜嫌是很少互相串门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心中在暗暗揣摩我串门的动机,闲聊中是心不在焉的,我几次把话题转到了生意上,并多次暗示对于他目前的困难我可帮他一把,更是惊疑,当他完全明白我的意思把话说出来跟我借钱时,我很爽快答应借他一万元钱,不要一分钱的利息,但我没说期限到底肯借多久。

对于我的这举措,大都不理解,亲朋好友及隔壁邻居都暗骂我是昏了头,对此我付之一笑,没做任何解释。最不理解的是我老婆,骂我是有神经病了,对对手的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是养虎遗患,生意场不是慈善场,不必这么做,说这世道只见卸磨杀驴恩将仇报之人,哪见一饭千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人?其他人虽都这样认为但不会天天在我耳边聒噪,老婆却因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如蜜蜂一样天天在我耳边嗡嗡叫,没法我只得把心中的想法说给你她听,免得她烦我。

我先给她说了一个故事:“日本北海道有一种味道鲜美特别珍贵的鳗鱼。海边的渔民看到这种鱼卖价很高,就都开始捕捞。然而,这种鳗鱼很容易死亡。鱼一旦死了,价格就低多了,那么怎能让鳗鱼保持新鲜呢?很多渔民都想不出办法,但有一位渔民的鳗鱼总是活的,因此他比其他渔民挣的钱要多得多。这位渔民有什么诀窍呢?其实这位渔民的办法非常简单,只需要在捕捞到的鳗鱼中放几条狗鱼就行了。因为狗鱼与鳗鱼是不相容的,当它进入鳗鱼群中后就显得很孤立,于是惊慌地在鳗鱼群中四处乱窜,这样一来,本来毫无活力的鳗鱼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从而显得有生命力。”

听完我的故事,老婆不那么明白之中的意思,提出异议,不相信狗鱼在鳗鱼群里有那么起死回生的神奇力量。

经商这么久了,还不懂之中的博弈诀窍,真成了夏虫不可语冰,使我有些气恼。我转念又一想,人的悟性有高有低,这是急不来的,只有耐心地开导才会使她明白之中的奥妙。于是,我耐着性子进一步解释:“我们来开榨油厂之前在家里养鱼,常用鱼盆挑鱼到市场上买,挑到半路上看到鱼浮头快要窒息死了,就边走边用手到鱼盆里浇水,使鱼有活力,鱼又苏醒过来复活了。鱼在鱼盆里不动就没有活力,水就是静止的,静止的水中的容氧量很低容易被鱼消耗掉;把水搅动,鱼有了活力,水流动了,空中的氧气容易容解到水中,水中增加了溶氧,这样就成了良性循环。养了二十年鱼了你还不明其中的道理呢?”

老婆是一根筋仍不明白我故事中的寓意,仍不以为然地反问道:“这与你给对手借钱帮对手有什么联系呢?两个人比三人分一个蛋糕不更好吗?一人独吞占一个蛋糕怕撑死?没有对手独家经营不更好吗?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你的话我越听越糊涂,不知你是为自己还是帮别人,我看你这是弄巧成拙。”

对于老婆这花岗岩脑袋没有办法,我只得又给她讲:“我看了一本杂志,里面有一篇文章,讲一位动物学家考察生活在非洲奥兰洽河两岸的动物时,发现河东河西两岸的羚羊不大一样,这位动物学家一时弄不明白,只一河之间会有差别。河东岸的羚羊繁殖力要比西岸的强,而且奔跑速度每分钟要比西岸快十三米。这位动物学家感到很奇怪,既然环境和食物都相同,为何有这么大的差别呢?他们做了一个试验,在两岸分别捉十只羚羊送到对岸生活,结果送到西岸的羚羊发展到十四只,而送到东岸的羚羊只剩下了三只,另外七只被狼吃掉了。谜底终于被揭开,原来东岸的羚羊之所以身强壮,是为东岸的羊群附近住着一个狼群,使羚羊天天处在一个‘竞争氛围’中。为了生存下来,它们变得有‘战斗力’;而西岸的羚羊长得弱不禁风,恰恰是缺少天敌,没有生存压力。”

老婆还是弄不明白,反驳道:“我们地里的庄稼为什么怕野草呢?照那位科学的研究,羚羊为什么羸弱是没有天敌,庄稼有野草这个天敌为何反而生长得很羸弱呢?”

我听完她的话是啼笑皆非,有点不耐烦了,说道:“说你是个木脑壳,可你又很会钻牛角尖你这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现在的庄稼原来都是野生的,可不是今天这么娇嫩,经人长期把它放在没有竞争的环境中,跟它们除杂草、松土、施肥,没了生存压力所以抗性越来越差,你让它又回到原来竞争很激烈的环境中当然不如它们的祖先了。我们今天取得的成就,如没有同行的排挤和倾轧不是不可能取得的,我在恨我的对手同时又感谢对手。”

老婆听完我的话,仍是固持己见,骂我是无事找事、无病自炙,是穷得一世富不得一日的贱人。对于老婆这种想法我能理解,一般的商人都是这样的,但又有三分恨,恨她四平八稳的经商思想观念太平庸。最后我还是耐着性子心平气和地对她说:“你也会下象棋,你却不知道,其中有一个非常有趣的法则:凡是在下棋时对自己的对手抱有对立感,赢了就有快感的人,他们的进步都有限;相反,不在乎胜败,只求走出正确的棋步并在其中寻求创造喜悦的人,他们的潜能就能充分调动出来,进步很快。这难道不是一个有趣的法则吗?连象棋这种有严格规则的游戏导致的结果都是这样,更何况是在商业这种繁杂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的场所中。商业中有句名言:谁聪明才能赚,谁独特才能赢。成功者之所以能脱颖而出,就是因为他们能跳出常理,不按牌理出牌,是以自己的‘聪明’和‘独特’而取胜。我现在采取这种方法是:养敌求稳定,求发展,用强攻的办法抗敌虽能取得胜利,但付出的代价太大,而避其锋芒,用迂回的办法包抄敌人,可以逸得劳,付出的代价要大。商场的经商者大都像战场上的对手,总是想把对手赶尽杀绝,实际上这样做对自己并不利,实际上是赶不尽杀不绝的,维持市场的稳定,阻止后来者进入这个行业不知高低恶性竞争会更有利自己的发展。你不信走着瞧。像电器市场和百货市场相互间的残酷竞争同我们以前的油市场一样,仍是龙斗虎斗,互相残杀,最后是两败俱伤,胜的是惨胜,败的是惨败。”

老婆听完我的话仍不为之所动,说同行是冤家都居心叵测,骂我这一举措是养虺成蛇,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也不肯让步,说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为了利益会化干戈为玉帛,二虎相斗不如二虎联手,不施奇谋,不用奇计,按传统的方式方法无法改变以前那恶性竞争的局面。我两人互不让步,谁也不服谁,最后以打赌达成协议,以半年为期,如对手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仍是把我们当仇敌,无法同心合意蒂结同盟,那么我必须马上把借给他的钱收回,以后生意上由老婆当家做主,我必须听老婆的。

端午节过后,到了农历的六月,这时的菜籽价已降到了二元多一点一斤了,我看时机己到,把手中所有的资金囤菜籽了,不久价格开始回升,我心中窃喜。此时三家榨油厂油价仍只卖五元五一斤,利润很微薄,如果还是榨上半年进来的菜籽,反而将近要亏二元五一斤,可是他们两家仍然是“按兵不动”,没有涨价的任何迹象。我审时度势,采取循序渐进的办法,决定价格暂时涨五角,涨到六元一斤,把油价招牌挂到店门一则的墙壁上。老婆见了有意观察另两家有没有反应,不到一个时辰,与我对面的同行也把门前招牌上的油价改到了六元一斤。这家有响应了,另一家呢?如果仍是我行我素各自为战就很难达成“统一战钱”,与老婆打的赌会功败垂成。

过了两天,老婆看到那家榨油厂仍只卖五元五一斤,便开始讥讽我了,说因有恩于这家,看了我们的情分脸面,跟我们卖一样的价,那家可不会看我的面子,正好乘机低价拉客。我胸有成竹地回答道:“别急,我们彼此交手几年了,他会有自知之明做出最佳策略,早晚会涨价的,做生意不是为了与人家赌气,是为了赚钱的,这一点他应该会明白。”

老婆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不限定日子就不用打赌了,物价的大趋势是涨的,我知道他总有一天油价会卖六元一斤的,但不知道是哪一天。”

我说:“那就期限为三天吧!”

到了第三天,他终于改了油价,卖六元一斤了。对此我老婆仍不服输,说:“还不算,油价这么低,涨价是正常的,如果半年内我们每次涨价他们都在三天内跟上就算你赢。”

我笑了笑道:“你等着瞧吧!”

油市场一向来是相互压价残酷竞争,现在是风平浪静了,一片安澜,这成了件咄咄怪事。那么,其它商品呢?我镇有几家电器商店,几经角逐之后,只有两家胜出,一家是“德友”电器超市和“好优多”电器超市。两家虽是最后的胜利者,但相比之下,“德友”势力要比“好优多”这家超市势力要强,原因是“好优多"超市在前几年的残酷竞争中也元气大伤,再加上其它地方开起连锁超市,生意也不怎么好,战线拉得太长,资金周转不过来了,再加上老板是外地人,在这重情义的乡村开超市,人脉跟本地人的“德友”超市是无与伦比的。这时候是打击对手做一统江山的好时机,“德友”电器超市抓住这一有利时机,一方面再次压价,同时大打“亲情牌”优惠促销宣传活动,双管齐下咬牙最后一搏彻底打垮对手。“好优多”老板绝望了,只得挂出了超市转让的牌子。因为“好优多”占着黄金地段,那些有资金有雄心的但没经过商心里痒痒的本地人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想来搏一博,这样“德友”电器超市又遭受新一轮车*战。

两个月过去了,菜籽进价稍涨了点,我相应地把油价也稍提高了点。这次另两家桴鼓相应地紧接着也把油价提上来了,这更加大出人们的意料之外,油市场不再是充满“*味”你争我斗了。

最热闹的是几家百货超市了,有两家百货超市虽在一轮又一轮火拼中取胜生存了下来,可另几家倒闭的百货超市换了主人又都复活了,注入了大量的资金,对两家老超市又发起了激烈地猛攻。首先是一家“旺旺”百货超市别出新裁地跟顾客发“会员卡”:凡是本超市的会员去购货,可凭卡每天每次买一角钱一个的鸡蛋十个,一刹时,许多顾客都成了这家百货超市的“会员”。

看到“旺旺”百货超市生意火爆,另一家“好再来”百货超市不甘示弱,他不发什么“会员卡”,干脆在超市门口打了个广告:凡是来本百货超市的顾客每天每次可买一元钱一斤的白沙糖三斤,从那天起,每天早晨超市门口顾客都排起了长龙。

这一举措真灵,两家超市都收到了立杆见影的效果,这两家超市老板自以为得计,心中窃喜。有人戏谑两家老超市,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老超市黔驴技穷,是明日黄花了。两家老百货超老板十分沉稳,深谋远虑,认为一动不如一静,悠然自得,说几家新超市这么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顾客是无情的,有奶便是娘,到他们“香饵”吃尽后就不再去的,两家老百货超市老板不慌不忙“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一年后,几家新百货超市把资金“诱”顾客诱得差不多了,一旦停止了“诱”,顾客却很少上门了,就心浮气躁起来。两家老百货超市在很有耐心地“隔岸观火”,后来发现自己是“城门失火殃及渔池”,一年来因坐等观望没有任何举措,生意清淡也是入不敷出。

油市场的情况就不同了。我油价按市场行情涨了几次价,生意做得得心应手了,不再象从前那样,技术平庸的赢利全靠弄虚作假,我是靠精湛的技术,同样的菜籽多榨几斤油来赢利。今年年初,又有电器超市和百货超市贴出了店子转让的广告,而我们几家榨油厂是风平浪静,没见半点争斗的波澜,仍以我马头是瞻。

去年与老婆打赌,她彻底输了,对此她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问我:“从前他们都把我家当公敌,不服输不服气,把价往死里压,自从去年他们两家怎么变得服服贴贴了呢?再也没新手进来了呢?”

我笑道:“他们两家与我争斗了好几年,彼此了解了,自从去年停止了恶性竞争,油价提高了,他们的利润提高了一倍,尝到了合作的甜头,产生了心里学上的马太效应、泡菜效应和毛毛虫效应;至于再没新手来开榨油厂,他们如想来,肯定会观察段时间,对我家独大另两家甘居人后的局面,产生了心里学上的暗示效应,因此他们望而却步了。”

老婆笑道:“别吹牛,是运气来了歪打正着赢了。”

我摇了摇头道:“知己知彼,斗力不如斗智,斗智不如攻心,生意竞争中没半点战略战术,靠瞎碰怎能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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