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稀落落的雨点滴落在铁皮护栏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对于A城这样一个北方的城市来讲,四月份的春雨是比较少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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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常说“春雨贵如油”,其实不只是因为这个时节正是农物萌芽之际,也是因为北方的四月不是常见雨的。

或许是这场清晨小雨来的很是突然,或许是这种清凉阴湿的天气会令人倦意大增,又或许是其他一些原因。总之当代逸杰猛然从床上坐起时,虽然还没能完全缓过来却很清楚一件事:他睡过头了。

“嘎巴嘎巴”的声音响起,代逸杰很快反应过来,活动活动自己的关节,抓起床头的手机。

“嘶~”看到手机上赫然显示的6:30,大脑瞬间感觉又清醒不少。“怎么会?我一向生物钟很准时的,今天居然睡过了头…嗯…可能是因为做了场梦吧。”这样想着,代逸杰麻利地起来穿衣洗漱。

打开房门,一个校服装的女孩正拿着两杯热牛奶向桌子走去。女孩一头马尾辫,五官清秀,盈盈细腰,说不上多美,倒是给人一种邻家女孩的感觉,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里里外外透露着淳朴气息。看样子应该是初二初三左右。

“咦?哥哥你还没准备好吗?不会迟到吗?”女孩对于还没有洗漱的代逸杰很是惊讶。因为代逸杰是一名高三生,而且现在是四月份,马上就要面临高考,早上6:50就必须到班里晨读。

“啊,可能因为做了个梦,睡过了些吧。”看着嘴里还叼着面包的妹妹,代逸杰暖暖一笑,宠溺地按了按她的头发,转身赶紧洗漱起来。

“嗯,那你可得抓紧时间,先趁热喝了这杯牛奶,面包路上吃吧。”本来的打算是代逸杰已经洗漱好,直接吃些早餐就走,不过现在看来,只能路上吃了。妹妹将一块刚烤好的面包从面包机中拿出来,放进一个塑料袋中,又去拿了一把伞放在门口。“外面下小雨,拿着伞,注意别感冒了。”

“嗯。”刚洗完漱的他应声道。某些时候,这个妹妹反倒照顾其哥哥来了。“那我先走了,慢点吃,你不用急的。”

下了楼,熟悉的一切映入眼帘,代逸杰深吸一口气,马上就又是无趣的一天。用老师的话来说,他这叫“混天”。

慵散地走在街道上。右手拿着刚烤好的面包,左手随意地握着伞不让雨滴完全打在自己身上。一个不注意,代逸杰踩到了积满雨水的小坑中,不出意料的,鞋子和裤脚湿透了。

有些呆滞的眼睛向下撇了撇,并没有多余的动作,抬脚从水中拿出来,若无其事地前行。

是的,如果有人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他确实是有些与众不同,或者说是怪异。

别人发生这样的情况,一般都会发句牢骚,然后蹲下来把裤腿卷一卷。一来可以防止再次踏入水坑时溅湿;二来湿漉漉的感觉着实令人不爽。可他就这样轻轻地瞥了一眼,然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不紧不慢地走着。

路上人员各异,穿着清洁服,带着橘色小帽的城市清洁工一边挥动着大笤帚一边发着牢骚“大早上的,这雨还不停了,风一刮又要扫一遍,哎。”;路边早餐摊因为小雨的缘故也生意惨淡,躲在大款折叠伞下一脸沮丧地祈祷雨停;也有一些学生正在赶往学校的路上,焦急的神情写在脸上,看来也是要迟到了。

相比之下,也可以看出代逸杰是个另类了,因为你从他的脸上捕捉不到什么神情。没有清洁工人的牢骚,没有路边街摊小贩的沮丧,没有慌忙赶路学生的焦急。他的脸上没有生气,似乎是没有目标、没有动力的人,叫人看不透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假使你和他并排走在了一起,并行了大约半个小时,也许你都不会意识到你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一个毫无生气的人。和这种人在一起是很累的,因为他给你的感觉就像是个幽灵,但他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当然,代逸杰之所以成为现在这样也是有原因的。

代逸杰的父母在他和妹妹年幼时就因为一场车祸而意外死亡。那时他们两人还小,他才6岁,妹妹代逸晨才3岁,祖父母外祖父母也早就去世,所以两人就只好由伯伯来养。谁知那伯伯竟是一欠债赌徒,在拿到其父母的大部分赔偿款后便非法转卖掉后销声匿迹了。还好兄妹两人还有父母留下的一套小房子,虽无依无靠,也是能勉强生活下来。

也是邻居们了解到他们的状况,所以在某些方面会给予一些帮助。不过从那之后,年幼的兄妹两人开始对这个世界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

代逸杰在经历父母双亡,伯伯携款潜逃之后,开始对世界产生抵触想法。人是很脆弱的,也是很虚伪的。就像一场车祸能轻易带走他生命中最爱他的两个人一样,就像亲伯伯能为骗到财物而惺惺作态地慈颜善目一样。

所以生存是为了什么?在这个充满虚伪谎言和凄惨的世道上,很多东西都是不公正的,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对这个世界抱有憧憬。

从小就开始想尽办法养活自己和妹妹,仅仅是这样便使他喘不过气来,美好的生活离他太遥远了,远到就算他拼命踮着脚都看不到一丝光芒。

靠着父母生前一些积蓄和少部分死亡赔偿金,外加打零工来勉强维持这种没有未来可言的生活,代逸杰不知道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乐趣可言。他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没有什么干劲却还努力活着一样…或许是为了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他的妹妹吧。反正他是这样认为的。

其实就连他也不懂是何种情绪在支撑着自己一步一步挺过来而没有趁早脱离这个世界的。应该说是一种不舍和责任吧,他不能像父母突然离他们而去那样再把这种事情强加给妹妹,姑且只能这样认为。

戏剧性的一幕是,他的妹妹代逸冰却有着和他截然不同的世界观。代逸冰在同样经历过种种之后,却越发的察觉到活着的幸福感,她的内心是开朗乐观豁达的,时刻充满朝气,灾难并没有打消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憧憬和期待,反倒令她更加在意仅剩的亲人哥哥。

态度完全不同的两人生活在一起却十分融洽,毕竟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丝毫不在意是否迟到,代逸杰拖着腿散步似慢悠悠走着。

雨滴漂杂在风中迎面拂来,浸湿了手中的面包。

代逸杰轻轻皱了皱眉,“呼~”深吸一口气,心中突然有一些小烦躁,也许是湿漉漉的面包味道差极了吧。以他的性格本是不会注意到一些细节,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低头看到了那个原本即将踩到的小石子。

石子翻滚和雨滴落地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中应该是微不足道的,在他的耳中却久久回荡,不能散去。目光下移,追寻着石子慢慢滚过指示牌“前方学校,请减速慢行”,停留在马路边。抬起头,对面一个偏僻的街巷中,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努力地裹住自己身躯不被雨水侵蚀,但依然徒劳一场。

一把揉烂了手中的面包,代逸杰感到自己呼吸急促起来。

已经到了指示牌这里,那么学校也近在咫尺了,大约还有六七分钟的路程,虽然早就过了6:50……

出乎意料的,代逸杰加快了脚步,好像在躲避着什么。

移步来到十字路口,只要到斜对角去,再有几百米就到了学校。

“呼~”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当你要到斜对角处时,十字路口有一个好处就是,你只需要等一个红灯,横向红灯纵向就是绿灯,你总有一条路可以走。路线无所谓,只要能到达目的地便是。

顺着人群,代逸杰攥紧了手中的伞,开始走绿灯方向的路。

“今天第一节课又是英语呢!好讨厌!”细声细气的女声在一旁响起。

“是啊是啊,我怎么感觉每天早上第一节课都是英语似的,烦死了”紧接着就有另一个女生附议道。

这种很普通很平常的对话今天在代逸杰耳中听来很是刺耳,侧过头瞥了一眼,两人嬉笑打闹好不愉快。貌似是这些原因吧,令他心中厌恶感顿起。

猛地停住了脚步,代逸杰眉头锁在了一起,空闲的左手节奏型敲打着自己的裤腿——这是他内心很烦躁,近乎到临界点的表现。

待到两个女生走在他前面几步,他才开始继续移动。咬了咬牙,将头扭向一遍,不想再看到两个令他厌恶的人。

上海大众,车牌XX8945。这是他扭头时看到的一辆车。

瞬间,代逸杰觉得世界安静了下来,空白的只剩他自己一个人一般。恐惧、慌乱、不知所措,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侵袭了他,令他喘息不得!

“同学,你没事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一个女生从后面拍了拍他,将他从那深渊中拉了回来。

回过头去,她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校服,看来是同校的。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过了马路,扶着路边的一个杆子大口喘气。

“啊…….不,没事……”回过神来,他的脸上已经湿透了,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一些。”女生站直了身子,踏上马路向学校走去,已经是绿灯了……

黑色的长发顺直地披散在身后,宽松的校服也不能阻挡的曼妙身材,一手握着雨伞,一手护着课本,这是多么靓丽的一道风景线啊。

然而盯着她背影的代逸杰突然红了眼,脸上青筋暴起。哪成想刚刚问候他的女生不仅没有得到他的好感,反而意外地彻底点燃了他愤怒的*。

脑海中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幕幕:踩到水坑、清洁工小摊贩和学生、意外注意到并踢走石子、不引人注目的偏僻巷子、凄惨的流浪汉、并肩嬉笑的女生、上海大众XX8945汽车、背后拍他的黑长直女生……如果按照这样发展,那么接下来是不是……

屏住了呼吸,代逸杰似乎察觉到什么,向前移步,脖颈左转…..车灯黄色光线照射在他的脸上,把他震惊的面孔映地一清二楚。

“啊……没错了…XX5623…”

嘴角上扬,一抹诱人寻味的笑容在代逸杰的脸上荡漾开来……

嗤~砰~~

面前车牌为XX5623的汽车与刚刚那辆要转弯的XX8945上海大众猛烈地碰撞在一起惨烈的现象令不少人尖叫起来。两辆车几乎已经面目全非,大量汽油测露出来,看来机箱已经损坏,散落的零件也随处可见,看样子两辆车里的人凶多吉少。

不少人停留下来看起了热闹,对着两辆车不停地指指点点,数落着这辆那辆的不是。

雨天路滑,外加上可能两人赶时间,自然就发生了这场意外,也就成为了众多吃瓜群众闲聊时的话题。

雨天的十字路口都会有交警执勤,这时正在一边奔向这里一边冲着对讲机呼叫。

“这位同学,你怎么样了,受伤没有?”跑过代逸杰身边时问道。

摇了摇头,代逸杰又突然呆滞起来,似乎还没有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缓过来,又或者是……意外?

[我……没死?我……还活着!]

交警问候过后赶去查看交通现场,留下代逸杰还在原地发愣。

转身看去,不远处两辆车的残骸在那里,车里传来幸存者的哀嚎声,引得一些人急忙上前帮忙。

歪了歪头,目无焦点地巡视一番,再次向学校走去。

清晨小雨的十字路口,一场车祸发生在代逸杰的面前,配合上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导致他睡过头的梦,事情是这样的吗?

梦中,诸如他今早所发生的一切,一直到十字路口的车祸前,所有的一切就像是演员按照导演提前写好的剧本演出一般,完全吻合。

但是梦中,他在那场车祸中不幸遇难,之后恍惚中遇到了所谓的“命运之神”,自称为神的男人告诉他说他会像梦中那般,在车祸中不幸身亡,而神可以给他一个机会令他重获新生,并获得一种类似于预知未来的能力,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代逸杰本就是个无神论者,当时这种无聊的话题并没有引起他的在意,也恰好醒来要去上课,所以便没有放在心上,谁还没有做梦的时候啊。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不得不承认,这不是简单的巧合。

那场梦中,他处在两车相撞的正中间,被挤成了肉饼,而现在却并没有发生,这就是那个所谓“神”对他的拯救吗?

不不不,细想起来是有些不同的,从踩入水坑到刚刚发生车祸,看起来几乎完全和梦中一样,但细想一下确实是有些许不同的。

情绪,没错,梦中的他看到这一切并没有什么感悟,而当早上重现这些时令他内心极为烦躁,包括在看到XX8945和XX5623两个车牌时,他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呆滞了几秒,这些都可能对正常的时间产生差别,哪怕是几秒钟,也足以令他少走那么关键性的几米…

这么想来一切根本不是“神”的拯救,是他自己所做的事阴差阳错地避免了这场意外……

可这样想的话,有一点还是不能解释——那场梦。

是啊,仔细说来,从那场梦开始不就是“神”给他的指引吗?从那一刻开启,这一切似乎就已经改变了呢,这种事,谁说的准呢?

“哼~有点意思…如果这不是巧合,那在某一个时间点,我一定还会遇到他……不,应该是‘神’还会来找我…”

抖了抖沾满雨水的伞,代逸杰终于踏进了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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