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事
龙游寨坐落于龙游河下游 水流最为湍急的北湾子口。传说中的北湾子 三丈长的竹竿子顶不到底。无论多么有经验的船夫 进了北湾子 自动下船拉纤 确保船只平稳通过北湾子。
最为奇特的是 龙游寨寨子门外一株八百多岁的银杏树 树中心镂空 只剩下一圈树皮。十几个大人才能手拉手围起的银杏树 空洞的树心里盘踞着一条大白蛇 从树洞里看进去 那蛇头约莫有淘米的篮子大小。布满黑色裂纹的蛇眼眶 看上去像酒盅。扁长的蛇眼 最近越来越显得揣揣不安 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村民们更加殷勤地去到银杏树下 焚烧香花纸烛 生怕这神灵要降下灾祸。
李老头虽然也十分的信封鬼神 但是 他特别忙 家里几十亩地等着耕种 没有多少闲时间去上香。
一大早 李老头便起床 要去土墩岗那片麦地里瞧瞧 那是最后一片未收割的麦子――因为靠近住户 被大树遮了阳 麦秆还泛着绿色。
李老头一边咳嗽 一边挺了挺略微驼背的腰 拎起水烟壶 便要出门去。老婆子顾氏正在灶台上忙着做早饭 顺便问老头一句：“哪里去？”
李老头：“还能哪里去？到土墩岗那片麦地瞧瞧 好割了就割。等老二起来 让他上粪 等着种花生黄豆。”
一听这话 顾氏便来气 骂道：“上粪！上粪！他还是个孩子！才十七岁 你便把他当牲口使！你那大儿 成天价在外跑魂 不见你使唤他 你个老狗日的！都是你屌头上挤出来的……”顾氏说着 眼圈发红 坐到烧火凳子上 竟然忘记拉风箱。
东方似有些许亮色 灶台上的烟气不甚太浓 李老头正了正他的中等身材 似乎要发火：“老大做保长 他忙 老二他一顿饭能吃三大海碗高粱米 能吃就能干！”
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子从房间里跳出来喊到：“他忙个屁 成天领着一群姑老*上家里来吃白面馒头 我们都吃玉米面馒头 哼！”这是李老头的三儿子李荣邦。
李老头一听 真是来了气：“哪里有你小子说话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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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举起巴掌 便追着要打 谁知那小子早逃之夭夭了。顾氏坐在烧火凳子上 拉着风箱 流着泪。并不仅仅为着李老头使唤二儿子上粪 家里重活计基本全是老二干 这到罢了。老二年头上订婚 只花了六十块钱 老大呢 老大订婚可是花了八十块钱。难道就因为老大是前娘生的吗？顾氏实在气不过。
李老头踏着露水 佝偻着脑袋 急急地往土墩岗去。心里嘀咕：这老娘们儿 啰哩啰嗦 庄稼人 干活是本能。生下来 就得会干活。
李老头大概是村里起得最早的人 一路上 并未碰见一个熟人。一袋烟的功夫 便来到自家田头。李老头站在地头看了看 麦子比前几天黄得多了 应该说现在收割不算嫩。李老头满脸皱纹 慢慢地弯曲 弯曲 那是一丝欣慰的笑意。他缓缓从上衣口袋掏出水烟壶 带着微微的成就感 正准备蹲下去 美美地吸上几口水烟 蓦然回首 瞥见远处有一片麦子倒伏下去。他拿水烟壶的手 迅速又放下了水烟壶。他警觉地抬起身子 向那片倒伏的麦子走过去。
李老头越走越心惊 分开麦子的手越来越迅疾 脚下步子越来越急促。他隐隐约约看到 那里躺着一堆粗布蓝――莫不是一个人倒在那里吧！
走到跟前 还真是一个人 侧躺在麦子上。李老头壮着胆子 拉开那人的胳膊 只见一张白惨惨的脸 没有丝毫血色。试了试呼吸 没有丝毫气息。看模样 竟是一个长大的壮汉 并未见过。李老头这一惊 非同小可――这是有人要尸讹！把已死的尸体扔到富户的田地里 死者家属可以讹诈一笔。
看看四周 并无一个人影。李老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扛起那尸身 迅速下到河滩里 走进茂密的芦苇丛中 顾不得芦苇叶子刮脸 把那秽物丢进了芦苇滩内。
来不及多想 拔开身子 便往家里奔。心里暗暗诅咒：这是哪个坏鬼 要害老子。
李老头急急似漏网之鱼 忙忙如丧家之犬 抬脚往家走 心里砰砰乱跳 路上遇见去上粪的丁四丁五 以及几个去寨子口上香的妇女跟他打招呼 李老头含糊应付着 就走过去。
转过一片大竹林 自家的五间大瓦房呈现于眼前。房子还是那么宽敞 还是那么明亮。几个孙子孙女在房前的空地上游戏。看到这些 李老头的心渐渐稳下来。
走进厢房边的厨房 顾氏颠着小脚 早摆上了饭 一大盘黄黄的玉米馒头 一碟
子咸菜 一大海碗小米粥。
李老头坐下 定定神 拿起筷子 却发现没见老二。于是问道：“荣忠怎么不来吃早饭？”顾氏没好气地答：“去上粪去了 这会子应该在去田头的路上了 ”顾氏又开始嘀咕 “你说你做的叫啥事！老二订婚就六十块钱 老大订婚八十块！”李老头没心情跟老婆子吵嘴 一面吃饭一面想那尸体该如何处理。顾氏还是不依不饶：“彩礼六十块就罢了 首饰一样没有 你说叫人家怎么想？”李老头终于按捺不住心火：“絮絮叨叨的 你知道什么 今天早上 我在土墩岗那片麦地里 发现了尸讹！”老三荣邦正在扫地 猛地停住扫把 李老头越发来火 指指老三：“还有你 不好好念点书 就知道扫地 将来注定是个捧老牛屁股的料！”
一听说尸讹 顾氏立马噤若寒蝉 她知道那个利害！老三荣邦也不敢再扫地 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吃罢早饭 李老头抹抹嘴 用手擦擦花白胡子上的玉米馒头屑 半寸长的胡须在手的拂拭下 根根战战兢兢。
李老头有了主意 去找三驼子商量商量 本来这么大的事情 应该把老大荣华叫回来处理――家里的大事 李老头慢慢开始放手让老大荣华去办。一来自己年纪大了 精力跟不上 二来年轻人也该锻炼锻炼 何况他们在外面跑 听得多 见得多。但是 荣华他现在忙啊 担任着保长的职务 经常去区里办事 又得十里八乡的跑 难得见他的人影。
李老头甩甩袖子 弯腰掸掸裤腿――早晨的露水带着些须泥粘着于裤腿。见三驼子 自是不必穿长衫 除非见重要的客人 庄户人家 谁还去在意长衫呢。不过 眼镜一定得戴 那是唯一能显示李老头身份的物件――逢年过节 婚丧嫁娶 地契诉状 寨子里谁家有个需要写字的事件 都得找李老头――李老头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书。从簸箩里翻出铜框的眼镜 两个镜框好似两枚洋钱 只是由于摩擦得太多 像金子般光亮。镜框鼻梁上刻着逢春两个字 像两只被拍死的蚊子。
眼见老伴戴上了素日心爱的铜框眼镜 顾氏知道老头这是要出门会客去。于是问道：“你这是要见谁去？”孙老头一本正经地答：“我去找三驼子 他一定有办法。”顾氏：“也只能如此 我们一向待他不错 他又是个精明强干的人 他一定会有办法的！不知是哪个天杀的要害我们！你那大儿要在家里就好了 也有个商议依靠 正该用人的时候 不见他的影子！”顾氏的嘴 仿佛决堤的江 唠叨起来没个完。李老头呵斥一句：“说那么多废话干嘛！”嘴上虽如此说 心里毕竟多少有些感慨：要是大儿在家就好了！一边的想 一边的拎起水烟壶 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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