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三驼子家,必定要经过寨子口。李老头迈着阔步,先是绕过自家的大竹林,又绕过竹林西边的大河坎――龙游河的一条短短的旁枝,大体有五十丈长,夏天发水,河坎里才会注入水流。这里是孩子们钓鱼嬉戏的理想场所。渐渐地向西南走去,慢慢地靠近了寨子口。

迎面的西南风,送来一股檀香的味道,这是老银杏树下的供坛那里飘来的香味。好久没去看看老银杏树,应该去看看,虽然没带得香火,李老头觉得应该去看看。

远远的看过去,老银杏树枝疏叶稀,真像是垂暮之年的老人般老态龙钟。每一片叶子都黄得像是营养不良,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难怪,它仅仅靠一层树皮活着呵,而那树皮,也是斑驳陆离,黝黑沧桑。

只有那条大白蛇,觉察李老头盯着老银杏树,从树洞中昂起头,布满黑色裂纹的眼眶中立刻射出两道寒光,如同两把利剑,直直地指向李老头。李老头不由地打个寒战。

就在同时,李老头腰带上栓着的玉蛤蟆,咕咕地叫了两声。李老头心下大骇,几十年以来,头一次听见玉蛤蟆叫,不知主何凶吉。

此地不宜久留,李老头没有靠近老银杏树下跪拜的三五个男女,而是直接向西拐。走进了去三驼子家的那条小道。

李老头腰带上栓着一只通体血红,晶莹剔透的玉蛤蟆,个头也有婴儿手掌那么大。雕刻得栩栩如生,神采奕奕。玉蛤蟆肚子上刻有“镇水宝蟾”四个字,字迹细若蚊腿。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玉蛤蟆的屁股上有小指头大的一块琥珀塞子,李老头的爹临死前吩咐李老头,不到危急关头,万万不能打开那塞子。平日里,除了洗澡和行房,那宝蟾未有一刻离开过李老头的腰身。自三十年前那场大水之后,再没听见过它的叫声。

李老头正一路走,一路思想。碰见丁四的老婆万氏摇摆着肥硕的身躯牵着一头老母羊从对面走过来。那老母羊足足有半人高。万氏面带微笑道:“逢春哥这是要去哪里啊?”李老头也忙微笑答道:“去三驼子家,我要请他帮忙垛草,你牵着羊子去哪里?”万氏答:“哎呀,我正好从三驼子家出来,他们家有头大公羊,放窝的,我家的母羊叫窝了。他正在家里呢,你赶紧去吧!”李老头随口问了一句:“放个窝多少钱?”万氏答:“一个铜钱。”李老头一路的走过去。万氏也一直的走过去。只听见老母羊咩咩地叫了几声。

三驼子家东边紧挨着常有林家,去三驼子家必须经过常有林家,无路可绕过。现在的李老头跟现在的常有林,互相觉得见面是种煎熬。

常有林本来有地一百多亩,是龙游寨最大的种户,而李老头有四十五亩地,是龙游寨排名第二的种户。两家是世交,而且李老头跟常有林也是光着屁股一块玩大的好兄弟。不幸的是,常有林的娘抽上了大烟,没几年功夫,百十亩良田全部变卖一空。十几间大瓦房,也卖得只剩下三间厢房。李老头不知道见了常有林兄弟,该说些什么,常有林更不知道见了李逢春兄弟该如何开口。

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一个寨子里住着,哪能不碰面。李老头沿着熟悉的那条小道,走了几十年的小道,闭着眼睛也不会走到河坎子里去。老远便看见路边上,门庭前的那株老榆树――再不是小时候的碗口粗,而是比自己的腰还粗。仲夏时节,榆树成荫,榆钱却老得不能吃了。树荫下,门前的石挡上,常有林端着白瓷碗,勾着头勿自吃东西哩――石挡上原先两只威武的石狮子不见了踪影,想必早已变卖,换成大烟被吸掉。

听见脚步响,常有林慢慢抬头,停止了咀嚼,待发现来人是李逢春,常有林立即站起来招呼:“逢春兄来了,进屋坐会子吧。”李老头停下脚步,看看常有林,抬头再看看门庭――早已换成麦秆的了,连房子上的瓦片,都换成了麦秆。李老头不禁感慨地叫一声:“有林兄……”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常有林依旧力邀:“逢春兄,既然来了,还是请进屋说话。”李老头没有动。屋里传来常有林老娘的喊声:“吃光用光,身体安康。年轻人,财富留给子孙,是把祸患留给子孙!”李老头诧异道:“你娘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李逢春不屑于再叫她伯母。常有林无奈地苦笑:“她刚刚吃完大烟,胡言乱语,老说自己是王母娘娘,玉皇大帝的亲妈。”李老头又重复他重复了千百回的话:“你得带她去看看郎中,不戒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常有林也重复自己重复了千百遍的话:“都怪郎中,本来只是肚子老阴疼,郎中说吃几口大烟便根治,谁曾想竟然惹上了大烟瘾!”李老头看看日头,太阳升起在树杈间,得赶快走。于是说:“你自己再想想办法,我得去找三驼子,请他帮忙垛草。”往常老李家垛草,三驼子是主动上门帮忙,常有林心下狐疑,只得应付一句:“好的,那你忙,”倒拎着那只白瓷碗,目送李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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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之间,便来到三驼子家大门外。矮矮的一圈土墙,齐着人的腰身。整齐的院落,西北角一座不大的草垛,东南角上一棵碗口粗的桃树,枝繁叶茂,牛眼大的毛桃子结满一树。

桃树下一方小小的水井,三驼子正在水井上忙着烫鸡,拔鸡毛。滚烫的开水升腾起团团烟雾,熏得他眯起眼睛,背上背着的一座珠穆拉玛峰格外突出,他是名副其实的驼子。

进入院子,李老头先开口:“长贵在烫鸡呢,果是有啥喜事?”三驼子抬头一看,是李逢春,连忙招呼:“逢春哥来了,有啥喜事,上回下那场大雨,我老丈人家的土墙倒了,前两天我去帮他打建起来,回来时他给我两只鸡,我今天杀一只吃。进屋坐呗,”三驼子一边说,一边把手在围裙上揩。

两个人进到屋里。在一张四条腿的桌子边坐定,特矮的桌子凳子让李老头觉得不适。不见三驼子的诨家,李老头问:“咋不见弟妹?”三驼子答:“在她娘家帮忙,还没回来,”说着话递过来水烟壶,李老头举举自己的水烟壶:“我有,”说着拿眼环视一周,地上脏不邋遢,却不见三驼子的儿。三驼子很机灵:“孩子出去玩去了,逢春哥有啥事就直说。”李老头紧张地压低嗓子说:“今天早晨,我去土墩岗那片麦地,碰见了尸讹!”“哎呀!”三驼子倒吸一口冷气,浑身汗都被吓下去了,“这都几十年没听见过,怕是世道要不太平,前两天我在老丈人家打土墙,听吴家窑来的一个算命瞎子说,闹共产了,东洋鬼子打进满洲里了,逢春哥平时为人和善,没得罪谁,却有人要算计你,世道怕是要变了!”李老头唉叹一声:“可不是么,咱们庄户人家,做人向来小心,不知是哪个缺德鬼干的!这话我谁也没告诉,我直接来找你商量,咱得拿个主意,怎么弄?”三驼子略不思索道:“只有等到天黑,我驾条小船,把那尸身搬运上船,划到北湾子那里,绑块石头于那尸身上,推下水去!”李老头铜框里的小眼睛眯了眯,咬咬牙道:“也只能如此!”

谈罢正事,难免又叙些闲话。自然说到隔壁的常有林家。三驼子瘦削的脸上,明显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老常家这回可是完蛋了,连三指头厚的石板地砖都起出来,卖掉了!房顶上箩筛粗的横条也卸下卖掉了!跟我一样了,也是芦苇的上盖,还是麦秆的房顶,我的上盖还是大红瓦的呢!”李老头不由的叹口气:“唉,老祖宗一再吩咐,不能吃大烟,吃大烟就是吃的田地家产啊!”三驼子故作神秘地对着李老头的耳朵说:“听说呀,连祖上传下来的那本剑谱,也要卖!”李老头听罢,身子不由得一怔,没有多言语,而是埋头咕噜咕噜,吸了一锅水烟,呸地一声吹掉烟锅里的灰,啪地一声,合上烟锅,又是一声哀叹:“唉!他的地基本卖完了,卖给吴家窑的吴金六,地契都是我给起草的,吴金六原来有二百多亩地,现在可就有三百多亩地,成了真正的大种户!”三驼子嘿嘿地笑两声然后说:“想不到常有林也有今天,往常我种地占他点便宜,他都不乐意!”李老头没有说话,站起来告辞。三驼子苦留不住。只好说一句:“你放心,那事包在我身上。”

回去的路上,李老头看见自己的二小子李荣忠,他正在往横田那块地里上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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