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深秋的早晨 鲁西平原 马颊河畔 绿林如黛 薄雾似纱 飘飘渺渺 整个河畔被罩的神秘而幽雅。一位中年男子从堤畔走来 他时而矗立堤畔 极目四望 时而低头沉思。走近了 方听出他在低低的吟咏:

幽幽岁月 滚滚长河 一波一涛无不跳动着时代的脉搏。痛苦与幸福共存 玉液与血泪同饮 说不尽人间沧桑事 道不完河畔流水情。如梦幻 似烟云 全随这河水东流去 独留下两岸绿树临风立 临风立!

一场北风吹得河水结冰 几声雁鸣带来了冬的寒冷 鲁西平原广茂的大地上 坑洼盐碱 高低不平 冷风吹过 萧刹一片。

马颊河畔 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争扎 几簇枯萎的茅草在荒凉的大堤上瑟瑟发抖。凌晨 灰蒙蒙的河畔 沉寂无声。散居在河畔的村庄 在困饿中正做着饭菜香甜的美梦。这时 从堤畔的茅草屋中走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立刻 刺骨的寒风豪无遮拦的向她扑来。掀起她的衣角 刮掉她的头巾。这个瀛弱瘦小的姑娘 不禁连连打了几个寒颤。她急跑几步 抓住飘落地上的围巾 又重新围在头上 两只小手拉紧围巾两角 系了又系 生怕再被大风刮跑。然后 双手揣进袖筒里 迎风冒雪 急匆匆地向河边走去。河里结了冰 她看了一眼 便两手把着堤堰 拽着沿上的茅草 顺坡而下。下到河冰上 她一只脚勾住堤沿 一只脚踏在冰上 用力一踩 河冰发出吱吱的响声。在她脚下立刻出现一道道渗着水、冒着泡泡的炸纹 她一看 急忙抽回脚 还好 鞋没湿。她转过身来 两手拽着茅草爬上来 站到堤上 拍拍身上的土尘 又抬头望望灰蒙的天空 稚气的眉头皱了了皱 才折身向南面的小桥奔去。

用几根檩条搭成的小桥 在寒风中摇摇颤颤 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小姑娘小心的踩着小桥 生怕掉下去。她一手搂着挎在胸前的书包 一手支撒着 平衡身体的运行。忽然一阵北风刮来 她闪了个趔趄 差点掉到河里。她惊骇的“哎哟”一声趴在桥上。双手扶住檩条 过了一会儿 才站起身一步步小心的走过这座独木桥。双脚一踏上土路 便向着东方大跑起来。

今天是她入初中的第一天 她挎着只装着两本书和四块地瓜的旧书包 独自一人向着公社初中的学校奔去。学校没有院墙 也就无所谓校院 只有几排建在漫地的瓦房。瓦房四周全是坑坑洼洼的盐碱地。东不靠村庄 西不着邻舍 只有南边靠着一条通往县城的土公路 瓦房前边的空地上 立着两个蓝球架 而架下边是一片干枯的茅草地。这就是学校的操场。小姑娘来到学校时 操场上已空无一人 看来是上完早操拉。她穿过操场 来到前排房前 门关着 里边却传出朗读声 她犹豫地站在门外 没敢冒然推门 因为门上没挂门牌 她不知道哪座是她该进的初一教室。正在犯难 忽见一位中年教师进了前排东头的房子 她急忙赶过去 但门又关上了 她轻轻地 很有礼貌地敲了几下门 里边传出老师请进的声音。她慢慢推开门 老师扭头一看 见一个扎着两条小辫 瘦小而机灵地小姑娘站在门边 便问:“你是谁家的小孩?来找谁?”

小姑娘看出老师把她当成找人的小孩 便解释说:“老师 我不是找人的……”

“那你出去玩吧 这里是学校 不是你玩的地方。”老师一挥手 不耐烦的赶她出去。

小姑娘睁大眼睛 认真的说:“老师 我是来上学的 不是来玩的。”

老师听了 不相信的摇摇头 指着黑板说 这是中学 不是小学 你这小孩走错门了 快走吧 我要上课了。”

小姑娘见老师不相信她 急的满脸通红 大眼睛忽闪了几下 便迅速的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入学通知书 递给老师 老接过来看了看 又歪着头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小姑娘 只听他惊喜的问道:“你就是那个考了第一名的杨晓霞同学?”

小姑娘点点头嗯了一声 老师不禁重新审视着这个学生。只见她瘦小灵巧 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样子 漂亮的笑脸上忽闪着一双聪慧的大眼睛 脸色微黄 却十分美丽。穿着一身带有补丁的花棉衣 却也干净可体。老师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他把她让到办公室火炉旁说 来来 先暖和一下 我给你拿书 他一边说一边从床头小柜里拿出一摞新书课本 又拿出几本作业本。杨晓霞看着厚厚的一摞新书 就凑过去高兴的问:”老师 这全是我的吗?”

老师笑笑说:“全是你的 我一直给你放着。”

她贪婪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书本。突然 一下子把书抱入怀里 小脸贴在书本上 高兴地蹦起来。

老师看着她爱书的高兴劲 不禁问道:“你这么爱书 为什么晚来一个多月?”听说你不愿上学?”

晓霞听了愣了一下 忙解释道:“老师 通知开学那天 我高兴极了 清晨我早早起来 准备来校报道 可俺娘说没凑够十元钱 让我晚来几天 拧草绳卖 昨天才凑够十元钱 我不是不想上学。”她说着从棉袄口袋里 掏出一毛 两毛 贰分 伍分的一卷用线绳捆着的十元钱。双手递给老师。接着说道:“俺娘说让你数数 如果不够 我明天再拿来。”老师接过还带着小姑娘体温的一卷零钱 不由心头一热 眼圈立刻红了 他没有数钱 他相信这卷钱是整十元。不会少一分的。开学一个月了 招五十名的初中新生班 至今才来了四十一名。这些学生 是从全公社四十一个村庄 290名高小生中考出来的。按说他们该成为公社的幸运儿 娇娇者 可他们当中却有一部份人因生活困难没能入学。而这四十一名学生也都是带着这一卷卷零碎的人民币来缴学费的。老师费力的 细心的数着这些零钱 竟没有一个学生少缴一分钱的。老师为这些诚实的学生感到高兴 更为诚实的家长所感动。六十年代初 是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 但也是人心极为诚实的年代。这帮贫穷而诚实的孩子们 都是在饥饿线上争扎着 顽强地学习着。老师领着晓霞走进教室 一进门 老师就向同学们大声介绍道 这是新来的杨晓霞同学 我们大家欢迎她入校。在一片掌声中 晓霞有些窘迫的走进教室。随老师来到教室的北边前排课桌前。

老师对坐在桌前的一位同学说:“杨林 你的同桌来啦。”这个叫杨林的男同学慌忙站起来 看了晓霞一眼 脸红了一下 急促的喊了声老师。老师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 没等他说下去 便按了下他的肩膀 让他坐下 这时 晓霞敏感的意识到杨林不愿和她同桌。她的脸刷的红了 把刚放下的书包 又急忙提起来 尴尬的站在桌旁求救似的望着老师。全班同学都望着他们 有的已发出嘀嘀的笑声。老师对这些好象视而不见 只是让晓霞坐下后 又拍拍杨林的肩膀说:“杨林 晓霞同学拉下了课程 你要帮她尽快赶上来。”接着又对晓霞说:“这是你们的班长杨林同学 他成绩优秀 是这次升学考试的第二名 你们冠亚军同桌 以后就更该比学赶帮 创出更优异的成绩。”老师说完 笑笑走了。

杨林低着头也不看晓霞 只是把桌上的书向里放放 身子向里挪挪 腾出一截板凳和桌面。晓霞低着头 也不敢看他 把书包放在桌上 把新书小心的放进桌橱里 然后才拿出语文书本 轻轻地读起来。

一天过去了 谁也没同谁说一句话 只是两人的目光偶尔相幢一下 又都迅速躲开。晓霞心里十分别扭 她想 倒霉 怎么碰上这样一个同桌。她闷闷不乐的听老师讲课 皱着眉头做作业。下午上自习时 她才抬头看看全班同学 寻找她小学里的同学 哪怕有一个 也会使她感到快慰 可是一个也没有 她小小的心灵里 第一次罩上孤寂的阴影。她鼻头一酸 眼泪差点掉下来。正在这时 她后排桌上的一个叫李玲的女生拍了下她的肩头 十分亲热的喊她:“杨晓霞 你做完代数题了吗?”

晓霞急忙扭过头去 笑着说:“还没做完里 你做完了吗?”晓霞十分感激第一个与她说话的同学。她冷寂的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暖流 她友好的寻问着这位同学的名字。不等李玲开口 李玲的同桌赵宁就扮着鬼脸对晓霞说:“她叫小玲铛。”李玲听了 举起拳头就打赵宁。赵宁两手护头 一边笑着解释;她叫李玲 小玲铛是她的外号。是我们班长给她起的。

晓霞听了 不由得扑哧笑了。她偷眼看看班长 只见杨林正严厉的瞪着赵宁 严肃的说:“上自习也是上课 不准随便闹着玩。”

赵宁和李玲同时一伸舌头 急忙趴在桌上不言语了。杨林虽说没说晓霞 但她却像被杨林骟了一耳光似的难堪 脸一下子红到耳根。趴在桌上 心口扑通扑通的跳着 好一阵没敢动 她难过的想:这个同桌真厉害 以后可怎么和他相处呀。老师还说让他帮助呢 甭说帮拉 就他那个严肃劲也得把人吓死。

这一天晓霞闷闷不乐的熬到了放学 学校没学生宿舍 因此 十里八村的学生都是放学就回家。晓霞虽有十里路程 也只得步行回去。李玲一边热情的招呼晓霞 一边拉着晓霞的手走出没有校门的校园。来到东西公路上 李玲问她家在哪个方向 晓霞说在西边。李玲高兴的说;“真巧 咱俩一路。”晓霞问她是哪个庄的 她说是东杨庄的 晓霞一听也高兴的说:“太好了 我是西杨庄的 咱可真是一路了。”李玲两手一拍 高兴的跳起来。急忙喊住前边的杨林和赵宁 你们俩等等 晓霞是西杨庄的 和咱们同路。赵宁转身看着晓霞说:“你是西杨庄的 咱们只隔一条河 我怎么不认识你?”晓霞忙说:“咱没在一个小学里上学 我又不常过河去 因此不认识。”李玲笑着说:“这认识了吧 咱们以后又是同学又是老乡。”;

她说着一会拉着晓霞的手 一会搂着她的肩膀 像个大姐姐似的。她比晓霞大两岁 可个头却比晓霞高一大截 晓霞在她的拉楼下跳着走着 十分开心。

杨林 赵宁走在前边 她俩走在后边。李玲小生告诉晓霞 赵宁是赵庄村的 杨林和我是东杨庄的 咱们四个相隔一里多地 只是你在河西 我们三个在河东。晓霞笑着点点头 又小声问道:“咱们班长很凶对吗 你们都怕他。”

李玲听后格格的笑了 指着杨林说:“他才不凶哩 他很和气的 你以后就知道了。”晓霞不相信的摇摇头说:“那他就是不愿和我一桌了 你看他扳着脸 一天都不和我说一句话 我一看他就害怕。”

李玲一听笑的更厉害了。她拍了一下晓霞的肩膀说:“这你也不懂?他和女生一桌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 他不同你说话。赵宁起初也是这样 后来就好了。”

赵宁也许听到说他 就扭头;“小玲珰 说什么哩?”

李玲故意大声说:“说你们不好 不愿跟女生一桌。我们女生是狼呀 能吃您不成?杨林还是班长哩 封建思想也这么严重。”她说话像吃炒料豆似的又急又快 冲他俩开了火。

杨林赶过来推了李玲一把说:“去你的小玲铛 喳呼什么呀 谁封建思想严重了?”

李玲笑着躲开了 杨林的手正好碰在晓霞的身上 晓霞一看他 正好和他的目光相幢 她急忙躲开。杨林却冲她一笑说:“请原谅 碰着你了。”接着又说道:“没想到你是西杨庄的。”

晓霞笑着说:“我也没想到你是东杨庄的。”李玲笑着说“;咱们都是老乡 杨林不许再装封建了。”

晓霞拉了李玲一下 没让她再说下去。她觉着杨林刚才的一句话 消除了她一天因隔阂带来的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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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再看杨林时 觉着他真的不凶了。

他们四个说笑着来到分路口 赵宁向北走 杨林 李玲向南去 晓霞要过河向西走。李玲拉住晓霞的手说:“明天我们在这儿等你 你要早点起床。”在当时因为没有钟表 也无法说出具体时间 只能说早点起床。

晓霞点点头说:“我让俺娘早喊我 如果晚了 你就在路口画个三角形 就不用等我了。”说完朝李玲挥下手就转身走去。不料杨林红着脸拦住她 把两本作业本递到她面前。有些窘迫的说:“给 这是我的代数演草本和语文笔记 你今晚参考着补习拉下的课程吧。”

晓霞心里猛的一惊 望着杨林那诚挚的微笑 感激的说不出话来。停了片刻 她才用颤抖的小手接过她最需要的作业本 冲杨林笑着说:“谢谢你。”杨林摆摆手说:“不客气。”

从这一刻起 两颗心灵便开始了一生的碰撞。

晚上 晓霞的母亲点燃了轻易舍不的点燃的煤油灯 让女儿学习。当晓霞翻开杨林的作业本 不禁惊讶地喊起来;“真棒。”只见本上一道道整齐的数学式题书写的十分整洁 一个个翘起的红色对号 如一道道美丽彩虹眏染纸上。半本演草页页如此 没有一点嚜水污点 没有一个批改差号。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演草本。她又翻开语文笔记 更使她惊羡不已 不但字写的好 而且记得祥细 体会深刻。杨林严紧认真的学习态度 深深撼动了她。从此 她把杨林作为她学习的榜样 也当成竟赛对手 更为搭上一个好同桌而高兴。

凌晨 晓霞还在睡梦中 便被母亲唤醒了。母亲怕误了时间 到了下半夜就不敢再睏了。不时的望着那扇小小窗口的变化 或是聆听着公鸡打鸣的次数 来判断时间。她既怕喊晚了 耽误女儿上课 又怕喊早了女儿睡不足。所以 她天天只睡半夜 下半夜便打起更来。

晓霞只要听到母亲的喊声 便迅速起床 从不贪睡。她动作十分快捷 起床后 洗把脸 梳理一下小辫子 便背起装着康菜团子的书包 迅速出门 一溜小跑 到达他们四人约定的路口。有时她等一会儿 有时正碰巧 他们四人头顶星辰 身迎寒风 奔走在十里土道上。他们唱着歌 歌声划破晨野的寂静 唤醒沉睡的河畔。黑乎乎的高低不平的土道上 洒满了他们欢乐的歌声 笑声。

三九天的一个凌晨 晓霞开开门 一阵狂风挟着飞雪猛地扑进门来。她哎呀一声 赶紧关上门。揉一揉刮进眼里的飞雪 又开开门 仔细一看 尺把深的大雪封住屋门。向外一望 白茫茫的天地里 北风怒吼 大雪纷飞 天地混成一片。晓霞不由皱起眉头 嘟噜一句;“这鬼天气 可怎么走啊。”

母亲走过来说:“这恶天气 就别去了。”

晓霞焦急的说:“那怎么行呢 今天数学、语文都讲新课 我落下的课刚补完 绝对不能再耽误啦。”她一边说一边系好围巾就出门。母亲忙包头巾说:“小桥准被大雪埋住了 你自己走 我不放心。走 我送你去。”

晓霞冲母亲咯咯一笑 指着她的小脚说:“你这小脚更不好过桥 你不用耽心我 我长大啦 没事的。”说着把母亲推到屋里边。自己冲进暴风雪里。

风雪打着旋涡在河套里飞旋 小小的独木桥早被大雪埋的不见踪影。瘦小的晓霞在茫茫雪野里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被大风刮的东张西歪 睁不开眼。她踉踉跄跄的朝南走 寻找着小桥。可是来回往返几趟 就是找不到小桥。踩冰过河 又怕掉进冰洞里。她估计时间不早了 又想到他们三个在等她 不由的急哭了。怎么办 怎么办呐?

她望望身后风雪中的小屋 隐隐听到母亲喊她的声音。她犹豫了一下 但马上又下定决心

决不能回家 从河冰上走 也不再回去。她不顾一切的朝河里冲去。正在这时 突然从河对岸传来呼唤声;“晓霞 你在哪里?晓-----霞……”声音在风雪中发颤。啊 杨林 是杨林在呼喊她。她一阵惊喜 迅速抹去脸上的泪水 急忙两手搭成话筒 朝对岸喊道:杨林 我在这儿 找不着桥了。

杨林马上喊道:“你别动 等我过去接你。”

不一会 杨林果然来到她面前。晓霞一把拉住他的手 不知是激动还是委屈 竟大声哭了。杨林像个大哥哥似的拉着她顺着来时的脚印 小心的走过小桥。赵宁 李玲正在等她。她破涕为笑。

四个小同学 四个小雪人 四只小手紧紧的拉在一起 形成一支与风雪斗的小战斗队。朝着学校冲去。

杨林一边走 一边风趣的说:“我们成了林海雪源中的小分队了。”赵宁笑着说:“只可惜没有滑雪板 不然 就哧的一下滑到校门口了。”说着做了个滑雪动作 话音未落 就摔了个仰面朝天。引得他们三个哈哈大笑。

“好一个滑雪英雄 摔坏了吧。”晓霞一边说笑 一边拉起赵宁。

“敬爱的小分队战士 滑过隐了吧?”李玲也笑着拉他。

杨林却说道:“咱看了《林海雪源》这本书 就应该学习发扬革命的英雄主义和乐观主义 再大的困难也不能垂头丧气 更不能哭鼻子 听见了吗?”

李玲 赵宁马上来个立正 大声说:“报告小首长 听到了。”说完 他们三全都大笑起来。晓霞却没笑 她觉着杨林不是开玩笑 而是一个班长下的真正命令。而且是真对她来的。是在批评教育她 也是在鞭策鼓励她。她感激的看着杨林 觉着他不仅是个大哥哥 更是一个称职的班长。

他们四人在风雪中说笑 在风雪中歌唱 在风雪中前进。以至多少年后 他们都不曾忘记这次风雪之行 带給他们的欢乐与骄傲。也正是这种从小养成的不畏困难 敢于拚博的大无畏精神 才使他们在今后的人生风雨历程中 始终站稳脚跟 没有滑向历史的深渊。

朔风送行 寒星为伴 这四个河畔少年 在饥寒中 在紧张而愉快的学习中 度过初中第一个学期。

冬去春来 马颊河贫瘠的堤畔也绽出了春意。希疏的麦苗在返青 河边树枝冒出了黄绿色的嫩芽芽 枯萎的野草又钻出绿叶 双双对对的燕子又欢唱在河畔上空。春天 六二年的春天又降临人间。

杨林他们班的同学在老师的带领下 开始植树活动 他们举着红旗 扛着铁锹 担着水桶 抬着树苗 涌向校前边的土公路上。公路边 红旗招展 歌声一片 一群面黄肌瘦的学生 干起活来竟是精神抖擞 热火朝天。没人偷闲 无人耍懒。他们自觉自愿的进行义务劳动 他们把义务劳动当作一项无比光荣的任务。在执行中 个个显身手 人人当英雄。比学赶帮 是当时青少年学生发自内心的口号。无论生活多么困难 劳动多么繁重 他们从不叫苦 从不发牢骚。他们有的只是刻苦奋进的精神 纯洁的心灵里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的希望。

六十年代初 是生活最最贫困的时期 但也是青少年学生 心灵最纯洁 最高尚的年代。

晓霞扛着铁锹 杨林担着水桶 赵宁和李玲抬着树苗 随着老师同学来到公路边。瘦小的晓霞使尽全身的力气 刨着树坑 不一会便出了一身汗 累得只喘粗气。她想解开衣扣透透风 可里边再无衬衣 因此 没敢解开。只是用手绢擦把脸上的汗。有的男生脱光膀子 他们身上更没有什么衬衣内裤的。

六十年代的农村 不要说穿什么秋衣秋裤 毛衣衬衫了 就连这些衣服的名称也没听说过 何谈穿戴?他们穿的衣服没有内外之分 春夏秋冬只有一身遮体衣。但这些并没访碍他们刻苦学习 奋发向上的精神。他们谁也不攀比吃穿 他们对“时尚”二字没有概念。因为当时人人贫穷 户户困苦 上下左右全被穷字笼罩。可这也使人的心理趋于平衡 他们比思想觉悟的高低 比学习成绩的好坏。这无疑就行成了一股良好的校风和良好的社会风气。

老师把栽树的技能传给学生 同学们都小心的把树苗插在刨好的坑中 两手扶正 唯恐有半点倾斜 然后埋土浇水。小树亭亭玉立 长在公路两旁 像两队小兵在公路上站岗放哨。老师望着小树笑了 同学们望着小树笑了。

晓霞摸着小树呐呐的说:“小树 快长吧 咱们来竟赛 看谁先成材。”

杨林看着她那天真样 不禁笑道:“小树有耳朵吗?”

李玲在一旁插言道:“怎么没耳朵?你看小树点头笑哩。”接着也摸着小树说:“块长吧 长大了 我们好吃你的叶子。”

赵宁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就知道吃树叶子 怎么不吃白馒头啊?李玲一听咂着嘴说:“我做梦都想吃白馍 可树上不长。现在如果有 我就一口吞一个。”说得同学都哈哈大笑起来。

杨林若有所思的说:“田地怎么就不多产粮食?咱也不能老吃树叶野菜呀。”

李玲说:“那你吃什么?咱这二年不全是吃的这东西吗。?”

晓霞突然两手一拍 指着小树高兴的说:“唉 如果这小树是果树 它长大后结出果子 咱们吃它的果子 不比吃它的叶子好吃吗?”

一句话提醒了同学们 都说:“是呀 咱们该栽果树呀。那大苹果 大梨 红枣 黄杏……又香又甜又解饿多好吃呀。”

同学们馋的只咂嘴 他们似乎在嚼着苹果的香甜。其实 他们谁又曾吃过呢?只不过知道这种水果罢了。

赵宁和几个同学围住老师问道:“老师 咱怎么不栽果树?咱在校园里栽上果树吧。”老师摸摸这个学生的头 看看那学生的脸 面带难色的说:“你们的提议很好 也很有价值。只是 只是……”老师支吾着 似有难言之隐。他苦笑一下 解释道:“栽什么树 老师做不了主。”有的同学还追着老师问 杨林忙替老师解围 他喊了一声;“开饭时间了 我们回去吃饭吧。”同学们这才散去。回到学校 个个累得筋疲力尽 肚内饥肠咕咕。他们从伙房的蒸笼上 寻找着各自做着标记的糠菜团子或苦地瓜干 端着一碗凉开水 坐在个自己课桌前 大口小口的吃起来。如果谁带块腌罗卜或是甜面酱 他们便它当成美食佳肴 都争着尝一口。那种美的滋味不亚当今少儿品尝的巧克力。生活的贫困 更激起他们学习的热情。因为他们知道 老师也是在饥饿线上为他们讲课 有的老师曾几次晕倒在讲台上。有的老师在黑板上写字时 手颤抖得写不成。饥饿的学生望着饥饿的老师 心里酸酸的 懂事的学生也就更加珍惜老师为他们付出的劳动。

每天放学后 老师到田野里寻野菜 学生在回家的路上采树叶 采草籽 挖野菜。这些东西 便是春天给人们的最好馈赠。杨林他们四人放学后 一边赶路 一边寻找各种野菜。什么荠荠菜 曲曲芽 蒲公英之类的菜 全被他们装进书包。他们来到马颊河边 又下河捞水物。杨林 赵宁下河捞鱼虾把它扔到堤边 晓霞 李玲两人在堤边捡。只到天黑看不见了 才收工。然后他四人吧鱼虾分开 连同野菜一快带回家。这些鱼虾虽不能油炸烹烤 但经腌泡后蒸熟后吃起来 也是上等佳肴。但得到这些吃食时 他们四人也变成了小泥人。他们你看着我笑 我望着你乐。杨林说赵宁成了泥鳅 赵宁说杨林成了泥蛋。晓霞脸上沾满鱼鳞和泥水 李玲头上溅满泥土和腥味。他们笑着 追赶着满载而归。有时累了就坐在河堤上 望着夕阳西下 看着彩霞飘舞 让春风抚摸 让大地拥抱 听着鸟儿唱歌 望着鱼儿游水。尽情的领受着大自然美好风光。每当这时 他们便忘记了饥饿与疲劳 四人就唱起《洪湖水 浪打浪》 《我们的田野》等优美动人的歌曲。有时赵宁吹笛 晓霞吹口琴 李玲边唱边打拍子 四人演唱的都很投入 很卖力。春天的河畔成了他们欢快的乐园。他们全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心头充满了美好希望。他们在演奏着一曲青春的乐章。

晓霞看着水中自由自在的鱼儿 不禁动情的说:“你们看这小鱼儿多美呀 我们为它做首诗吧。”李玲鼓掌赞成 推推晓霞说:“你做首诗吧 学校里的壁报栏里贴满了你的诗歌 范文 老师 同学都喊你小诗人。你在河堤上写几篇吧。”晓霞忙说:“咱四个都得写。”赵宁说:“好 咱四个一人一句。”说着他先在地上写道:“蓝天白云映水中 ”晓霞看着河水写道:“鱼儿穿云蓝天行。”李玲指着水中鱼儿写道:“水中鱼儿多块活 ”杨林微微一笑写道:“全赖河水深又清。”他们四个看着写在堤上的诗句 齐声朗颂一遍 接着拉起手围着诗句欢快的跳着。他们对诗词虽然还不太懂 但这几句不成诗句的文字 却引发了他们对诗的极大兴趣。赵宁提议;“咱们再来一首怎么样?”

晓霞说:“好。”杨林说:“这首别再以鱼为题了 ”接着他指着无边的宇宙 颇为感慨的说:“宇宙无边 河水弯弯 以此为题怎么样?”三人说“好。”他“们凝思片刻 便在河堤上又写了一首他们认为气势磅薄的诗:“宇宙广阔无边 大地风光无限。鲁西平原 马颊河畔 河水弯弯 波涛涟涟。夕阳西下 红霞绿树 倒眏河涧。暂时的贫困 挡不住英勇少年。勇攀科学高峰 向贫穷开战。热血沸腾 智慧开花 定叫贫穷的河畔 变成美丽的家园。”写完后 他们高呼着;“开战 开战。”奔下河堤。他们当时虽小 但是向贫穷开战的决心与信心 却是发自他们内心的呼唤。把河畔变成美丽富饶的家园 是他们共同的梦想。他们为实现这个梦 在以后的岁月里都付出了血与汗的代价。

一天晓霞放学刚走到村口 就被本村的小学时的同学王云喊住了她嘻笑着问道:“杨晓霞 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老半天了。”

王云大晓霞两岁 小学毕业后没升上初中。因此对升入中学的晓霞十分妒嫉。她常对晓霞热嘲冷讽 出言不逊。好像是晓霞没让她考上学似的。晓霞因同情她 从不同她计较 总是让她几分。晓霞听到王云喊 就亲热的迎过去问:“王云姐 你等我有什么事吗?”王云挤眉能眼的说:“我想同你借样东西 不知你肯不肯借给?”

晓霞一听 扑嗤一声笑了 她拉着王云的手说:“看你说的 只要我有的东西 就会借给你。”

王云眨眨眼一笑说:“你那本《青春之歌》小说让我看几天吧。”晓霞说:“真不巧 这本书现在没在我手里 杨林正看着 他也许快看完了 过两天我给你拿来。“你不借就不借呗 干么编瞎话骗人?”说着她一下子推开晓霞 气冲冲的扭头就走。晓霞急忙拉住她解释道:“我不骗你 真的在杨林那里。这本书是我们四人合买的 杨林为买这书 星期天在筑路工地上帮了一天工 公社领导给他四毛钱。我编草辫卖了四毛钱 找宁 李玲两人又凑了四毛钱 才买了这本书。我们三个看完 杨林最后看的 等他看完了 我一定给你拿来好吗?我绝不骗你。”王云听着咯咯的笑了说道:“我同你说着玩哩。你就当真了。”接着她又挤挤眼 咂咋嘴说:“你说的杨林可是东杨庄那个小名叫贾妮的小男孩吗?他是我姑姑的侄儿 管我姑叫婶子。今年十五岁了 长的很英俊 他从小吃他姑姑的奶长大的 他姑见他长得好看 就起名贾妮。后来他上学时 他爹才给他起名杨林。你和他同学半年了 还不知道这些?哎 我对你说 这小子可鬼头了 你同他在一起要小心点。别上他的当 信不信由你。”说完斜睨晓霞一眼 像个小妖婆似的扭着腰走了。晓霞望着她的背影 觉着她十分好笑 愣了片刻便回家去了。

晚上 晓霞做完作业后 随即吹灭豆大的煤油灯。在黑暗中和母亲一起编草辫。织草辫的麦秸秆在她稚嫩的小手里来回交插飞舞 因长期织编 大拇指和中指都嚰出了血茧子。在当时 这不起眼的草辫是当地农民一项手工业产品 也是唯一靠得住的经济来源。正是这些草辫 编织出中国特有的草帽 提蓝等手工艺品。鲁西平原马颊河畔的农民也正是靠着这种不被贬为资本主义的手工艺品 换取生活必需的油盐酱醋 购买国家发给的购粮证。换取孩子上学用的笔墨纸张及学费。他们不论男女老少 不论白天黑夜 都能从事这种劳动。晓霞和她母亲走路时 也是边走边编。她们编的相当熟练 不用眼看 只凭手感 所以晚上编织都不点灯 因为煤油也是定量供给 家家户户都得省用。

晓霞母女一边编草辫 一边闲聊。晓霞说:“娘 再卖了草辫 买完购粮证 剩下钱 我想买本课外书行吗?”

母亲好一阵没吭声 晓霞在黑暗中推了母亲一下问:“娘 你困了?”母亲说没困。停了片刻又说:“你能不能晚买几天?”

晓霞忙问:“娘 你打算买啥?”

母亲掳了两下草辫说:“咱还有一尺半布票 我想买成黑布 给你和杨林做双鞋。星期天他来帮咱推磨时 我看他穿的鞋都露脚趾头了。上学穿烂鞋多难看呀。他弟兄多 他娘做不过来 他又常来帮咱干活 咱不能欠人家的情 咱能帮的也得帮帮他。”

晓霞一听母亲如此关心她的同学 非常高兴。于是说:“娘 那我就不买书了 你先买布 等有钱了再买书。杨林如果知道你给他做鞋 定会高兴的一蹦老高。”

母亲笑着说:“鬼丫头 人家杨林还没蹦哩 你先蹦起来了。”说着疼爱的点了一下女儿的眉头。

晓霞撒娇的哎约一躺在床上。躺了片刻 又猛的座起来 拉着母亲的手说:“娘 我看你不用做了。你白天下地干活 晚上还编草辫 再加工做鞋多累呀。咱家箱子里不是放着两双黑布鞋吗?我看杨林穿着正合适。给他穿算了 老放着那鞋干啥?”

母亲听了 好长时间没出声。小屋里霎时沉寂一片 黑暗中 只听见悉悉索索的编织声和母女俩的呼吸声。晓霞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戳了母亲内心的痛楚。她记得上小学四年级时 曾问过这两双鞋是谁的。母亲当时愣了片刻 突然搂住她 摸着鞋呜呜的哭起来。哭的好伤心。自己见母亲哭了 也大哭起来。她还时常发现母亲清晨起来 眼睛红肿 问母亲 她总是说害眼病。可自从那次母亲哭红眼后 她便知道母亲不是害眼病 而是夜里哭了。她想问个究竟 可又怕惹母亲哭 所以没敢问过。不曾想今晚无意中又触动了母亲。她心里既着急又害怕 不由得带着哭腔怯怯的说:“娘 我是怕你累着才不让你做鞋的 那两双鞋你就放着吧。”

一语未了 母亲竟扔下手中的草辫 抱住女儿痛哭起来;“我苦命的孩子呀 咱娘俩怎么就恁苦命呀……”这悲凄的哭诉声 震荡着这间孤零零的草房 伴着屋外潺潺的流水声 久久的瓢荡在春天料峭的寒夜里……

晓霞的母亲原是解放前这一带 远近闻名的东洼镇大财主家的一位千金小姐。美丽 娴淑是出了名的。虽未读过书 但聪明大方 而且做得一手好针线活。裁剪刺绣 样样全会。长到十五六岁时 多少财主少爷 官宦公子向她求婚 多少亲朋媒人前来保媒 她父亲都没应允 唯独看上了西杨庄的杨少松。杨少松是西杨庄有名的财主杨增根的独生子。经人保媒后 杨增根没给儿子商量 就定下了这门亲。结婚时 杨少松正在城里读书 对此婚姻并不满意 他当时才十七岁 趋于父母的压力 被迫和这个长他三岁的秀芝姑娘拜堂成亲。

结婚时 秀芝赔嫁甚丰 赔送家具的车辆 就摆了一公里 金银首饰样样俱全 杨家也是大操大办 吹鼓手 大戏班 酬宾宴客。一直热闹了三四天 两个新人拜堂时 博得人们一片喝彩。这个说新娘赛天仙 那个说新郎英俊无双 真是郎才女貌 美满姻缘。

新娘子听着众人的夸奖 心里喜滋滋的 感谢父母为她寻了个称心如意的丈夫。可是洞房里的杨少松却对她淡淡如水 丈夫把洞房变成了课堂。脱去婚服 穿上学生装 秉灯夜读 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婚后第二天 杨少松不顾父母的拦阻 新娘子的哭泣 便毅然离家返校。走后即不来信 也不回家。直到四年后 他突然回来了 就在他回家半年后 他父母双双病故 他安葬完父母也没再出走。在家当起了阔少爷 整天穿绸挂缎 游手好闲。人又长的英俊 所以在人们的眼里 他是一位风流倜谠的花花公子。他白天赶集逛会 玩花斗鸟 累了就睡 饿了就吃。夜晚出门 常不归宿。秀芝见丈夫这个样子 心里很难过 但也不敢问津。唯有独自伤心流泪 暗暗埋怨父母给她找了个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

秀芝后来发现丈夫每天清晨回来 都是疲惫不堪 进屋后二话不说 倒头便睡。她虽然脑恨他对自己的冷漠 但贤慧的秀芝还是心痛丈夫 为他脱鞋盖被 做好可口的饭菜等他醒来吃。把他脱下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 对他照顾的无微不至 可从没敢问过他的行踪。突然 一天的凌晨 他满身血迹 踉踉跄跄闯回家门。秀芝吓呆了 她急忙扶他进屋 脱下他的血衣 只见左臂用布带裹着的伤口还在汩汩淌血。秀芝见此 不禁大惊失色 脱口问道:“这是咋的了?你干啥去了?让谁打成这个样子?”

杨少松急忙捂住妻子的嘴 微弱而急促的说:“快 快把搂上那个放在衣橱里的小木箱搬来。”

秀芝没再多问 迅速从楼上搬下箱子。她觉着箱子很沉重 但不知里面装着何物 她记的这是丈夫回家时带来的箱子。箱子始终锁着 他有时开开箱子 取些东西带在身上 他不让妻子知道 妻子也自觉遵守他的规矩 从没探寻过箱子的密秘。这次她遵照丈夫的命令 迈着小脚 吃力的从楼上搬下箱子 放在丈夫面前。

杨少松指着箱子严肃的说:“这箱子里的东西 你对任何人都不许说 听明白了吗?”

秀芝惊疑的点点头 心里咚咚的跳着 像是箱子里要飞出什么不祥物来。果然打开箱子后 她吓的“唉呀”一声蹲倒地下.箱子里排列着几只手枪和几排子弹 还有一瓶瓶 一包包治外伤的药物。

杨少松对吓的面如土色 浑身发抖的秀芝说:”快 快拿出那个绿瓶子 把盖拧开 给我敷药。”

秀芝战战兢兢的站起来 双手颤抖着拧开药瓶盖 给丈夫伤口上敷药。她一边敷药 一边担心的问:“你是土匪?你是汉奸?杨少松摇摇头。

“那你是当兵的?秀芝疑惑的问。在她的意识中 除去军人就是土匪和汉奸有枪。她嘴唇哆嗦着 发出结婚以来对丈夫的第一声质问。

不料杨少松笑了 笑的坦然 笑的自信。”我不是土匪 更不是汉奸 军人……”他停了一下又轻轻摇摇头 接着按慰妻子说:”请相信我 我不是坏人 你以后会明白的。”

这是他对秀芝的第一次微笑 秀芝看着他的笑脸 激动了好一阵子。竞忘记枪支给她带来的惊慌了。她相信丈夫的话 她朝他笑着点点头。杨少松包扎好伤口 往炕上一躺 对妻子说:“你把箱子再搬回原处 把这房门关好 别让外人进来 我要好好睡一觉。”

秀芝指着他的伤口问:”你不疼?能睡的着?”

杨少松挥挥右手说:“不访事 关于我受伤的事不要对外人说。你出去吧。”说完一拉被子蒙头睡了。

傍晚时 睡了一天的杨少松醒后 匆匆吃了点饭 就又出门了。就这样他夜出日归 天天如此。他的行踪给秀芝留下了一串长长的问号。直到有一天 距西杨庄三十多里的县城里 响起了隆隆的炮声 人们惊呼着 八路军攻打日本居点了 县城要解放了。秀芝才明白了丈夫的真正身份。因为人们亲眼看到攻打据点的指挥者正是那位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杨少松。

只见他手使双枪 威风凛凛 带领武工队在密集的枪声中 首先冲入县城。他是那样的英俊威武 又是那样的沉着干练。和平日里人们见到的蒗荡公子判若两人。展现给人们的是一个具有卓越才能 年轻共产党人的组织者和领导者的形象。

县城解放了 人们唤呼着 庆祝这伟大的抗日胜利。在庆祝大会上 杨少松站在县城广场的讲台上 亲自宣判日本鬼子和汉奸走狗的滔天罪行。他神情激昂 声情并茂 出口成章。使人们又看到他是一位才华横溢 英俊潇洒的青年知识分子形象。从此 杨少松这个响亮的名字伴随着他的身影 响彻鲁西平原。受到广大人民的敬佩与爱戴 以至多少年后 他的名字还深深影响着这带的人们。

杨少松随着县城的解放公开了身份 他也就常把一些革命同志带回家中吃住。秀芝对他们然情款待 成了他们的服务员。帮他们洗衣做饭 补衣做鞋 从不嫌麻烦 哪怕是寒冬腊月 夜半三更 来了整团整连的队伍她都是忙着烧水做饭 照料他们吃住。她曾做了上百双军鞋 并把自己的金银首饰 绸衣锦缎无赏的送给他们 让他们换取经费。在那战争的岁月里 无论多么艰险 多么艰难的事情 只要丈夫一声分附 她都尽力去完成。杨少松也曾当着同志们的面 夸她成了革命队伍的一员了。当时她虽然对革命二字还不甚理解 但听到丈夫的夸奖 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全国解放了 五星红旗飘荡在马颊河畔 秀芝同村民一起与解放军共联欢。他们笑着 唱着 扭着秧歌。庆祝新中国的成立。土改时 杨少松自动的把家中财产和土地 全部分给了贫下中农 只给自家留下了村东头 紧靠河堤的三亩薄地和两间原来盛柴草的破房子。一表他对革命事业的忠贞和共产党人的大公无私的高尚品质。

秀芝从楼上搬进了河畔孤零零的两间草房中。从前曾有万贯家产的她 如今只剩下两只破箱子 一张破床和一张破桌子 一口盖着草盖的小铁锅。开始了丈夫所说的脱胎换骨 自食其力的贫民生活。纵是这样 她也没显出一点不满的样子 她一切听从丈夫的安排 她觉着什么东西都不重要 唯有丈夫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和丈夫在一起 再穷再苦也是甜密幸福的。可是她的丈夫却没有同她一块生活在这两间破草房里 而是代表人民接管城市去了。只把她和刚出生不久的女儿留在西杨庄破旧的家中。临走时 他给女儿起名杨晓霞 并向妻子解释这名字的含意;他说刚刚诞生的新中国如东方喷薄欲出的一轮红日 霞光万道 朝气蓬勃 蒸蒸日上。女儿伴随着新中国成立的隆隆炮声降临人间 真是幸运无比 犹如东方天空的美丽朝霞 所以就叫晓霞吧

秀芝含泪记下了这个富有寓意的名字。她希望女儿的一生如同新中国一样 前程似锦并放出光彩夺目的美丽霞光。

一个秋风萧萧清晨 秀芝抱着女儿送别丈夫 她把做好的两双布鞋塞在丈夫的挎包里。她送了一程又一程。她一遍又一遍的嘱咐丈夫要照顾好自己 保重身体。家里的一切让他不要挂心 只要给她母女来信就行。杨少松不住的点头说记下了。他再三催妻子回去。并说等他在城里安顿好后 就来接她母女进城。

秀芝洒泪道别 她目送丈夫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后 才慢慢回到村里。她何曾想到这一别 竟是永别 只到她死 也没再见到丈夫一面。

母女俩日夜伴着河水的涛声 过着孤寂而又清贫的劳耕生活。从没摸过锄头的秀芝 如今也扛起锄头 耕种在属于自己的三亩黄土地上。她把刚会走路的女儿放在地头 让她玩草玩土 小晓霞常趴在河堤边上 静静的望着河水 观着游水的鱼儿 聆听着青蛙的大合唱 伊伊呀呀的学着说话 母亲一边劳耕 一边教女儿说话 教她僮瑶。她们一天天生活在河边 弯弯的河流成了她们唯一的伴侣 潺潺的水声冲淡她们心中的孤寂。但这一切都无法挥去她对丈夫的思念。秋日的黄昏 夏天的清晨 河畔旁的一棵古槐树下 总站着她们母女单薄的身影 依树而立 翘首而盼 对着通往县城的大路 望穿双眼。小晓霞奶声稚气的喊着;“爹 爹。”但回音的却是那萧瑟的秋风和北去的河流。秀芝思夫的泪水汩汩横流 她和女儿无力的靠在这棵历经百年苍桑的古树上。这棵古槐成了她娘两坚实的依靠 炎炎夏日 她们在树下乘凉 中秋夜 她们对着挂在树梢的明月祈祷合家团圆。在晓霞小小的心灵里 这棵古槐和马颊河一样 都成了她永恒生命中的重要组成部份。在她一生的梦中 总也离不开这古槐和河流。

她们母女等呀 盼呀 终于在晓霞两岁半时 盼来了一个国家干部走进她家小院。秀芝高兴的迎上去 把那个干部让进草房 她以为是丈夫派来接她母女的 所以忙笑着问询丈夫的情况。可那个干部却把一张离婚证书和一百元人民币递到她手上。让她在上边按个手印。满怀欢喜的她一下子傻了 停了片刻 突然 她把离婚政书打翻地上 发疯似的哭喊着;“这不是真的 是骗俺的 孩子她爹会来接俺的 他临走还说接俺的 他不会不要俺 俺是他队伍中的一员 俺给他做的鞋还放在箱子里 等他回来穿……”

小晓霞见母亲哭 她也抱着娘的腿哭。秀芝没按手印 而是抱起女儿向马颊河冲去 边跑边喊;“孩子她爹 你回来吧 你不能扔下俺……”她凄哀的哭喊 振撼着整个马颊河畔。乡亲们流着泪拉住她 劝说她 没让她投河自尽。她哭了三天三夜 没吃没喝没睡觉 身子疲倦了 眼泪哭干了 她就坐在床上 拿出那两双包含着对丈夫深深爱恋的新布鞋 一手抚摸着鞋子 一手抚摸着女儿 痴呆呆的坐着 任凭女儿怎样哭喊 她始终如一尊木偶神像般的坐着 并且一刻不停的抚摸着那两双凝聚着她一片痴情的新布鞋。

春夏秋冬 风雨霜雪 她们母女走过了一年又一年。为了女儿 她没再寻死 也没改嫁。宁肯让她二十六岁的年华 慢慢流逝在这两间破草房里。农村合作化后 她同大伙一起 整天劳耕在农田里 挣着一天一毛钱的工分 维持着最低生活。她常常一手抱着孩子 一手背着检来的柴禾。在风雪中 在霜雨中 艰难的拔涉。有时一手抱着女儿 一手扶着扁担挑水。有时一手搂着女儿 一手烧着粗茶淡饭。夜里 她怀里搂着孩子 纺线织布 缝补衣服。在漫漫的长夜中 在漆黑清冷的草房里 谁能知道她曾流下多少伤心泪 曾熬过多少个碾转翻侧的不眠夜。

晓霞在母亲的苦咸的泪水中泡大成人。而且美丽聪慧 勤劳懂事 五岁就帮母亲烧火做饭 拾柴割草。六岁入学 学习成绩总是全班第一 上到四年级时 奖状就贴满了草房 她从小就体谅母亲的苦衷 从不问及父亲。母亲见女儿这般聪明懂事 枯萎的心又慢慢复活 她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 女儿成了她唯一的精神之柱 也是她唯一的依靠。女儿为她开辟了一翻新天地 使她又重新振作起精神 扬起新的生活风帆。但对丈夫思念的时钟却常常撞击着她的心灵。她明知丈夫已属于另一个女人 明知他回归的希望早已破灭 明知他再不穿她做的鞋了 可她还是保存好那两双鞋 不肯动一动。无论是北风呼啸的寒夜 还是秋雨霏霏的黄昏 她常常拿出鞋来 流着泪抚摸一番。流露出对丈夫的思念与哀怨。所以 今夜当女儿提出把鞋给杨林时 她的心顿时如大海里汹涌的波浪 冲击着她那痛苦凄哀的心 使她发出阵阵的悲鸣……

月亮被她母女的哭声惊醒 突出云层 用它那皎洁温柔光辉 洒满河畔这座孤零零的小院。透过小小的窗口 眏在母女泪光习习的脸上。似乎抚摸她们受伤的心灵。

不知过了多久 小屋里停止了哭泣 秀芝摸着女儿的头说:“孩子 要为娘挣口气 好好学习 要考上高中 大学。我就是砸锅买铁 再苦再累也供你上学。让你那狠心的爹 也看看咱不是离他没法过的软面人儿。”她说着长长出了一口气 接着又深有体会的说:“孩子 娘这辈子 吃亏就吃在不识字 没文化上了。你爹就是嫌娘没文化才离婚的 你这辈子有了文化 就再不会被男人看不起。你要记住娘的话啊。”晓霞点点头 摸着母亲那痛苦而又坚强的脸 响亮的回答;“我记住了 我一定要考上大学 不让你失望。”停了停又低声说:“娘 我不买课外书了 你买布做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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