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帆

《万物花开》的前言就是一句话:“无论如何,我就是大头。”我更想说的是:无论如何,这是一部有些奇怪的小说。

大头是《万物花开》之中的主人公,脑子里长了五个瘤子。他在一百多页的小说里逛来逛去,最终逛进了监狱。很久以前,大头这个位置上通常呆着一个不无神经质的女人。古怪,神秘,魅惑;窗帘背后传来一阵阵尖叫、呻吟和呼喊。现在,林白把这个女人支开了。“她们生活在我的纸上,到现在,有十多年了吧?但她们说不见就不见了,就像出了一场太阳,水汽立马就干了。”林白擅长种种妙喻,她把那些古怪的女人比拟为阳光之下蒸发的水汽,这的确颇为传神。人们立即明白,《万物花开》不同寻常。那些女人走了,大头来了。

那一批女人做了些什么?《一个人的战争》。独自在房间里。《说吧,房间》。古古怪怪的梦。飞翔。《守望空心岁月》或者《致命的飞翔》。城市里曲曲折折的街道和某一扇谜一样的大门。或许有一条马路通向郊外,但那里是地下河进入冥界的入口。总之,逼仄的空间,神秘的声音,不明的惊恐或者血腥的对决,任何时刻都存有一种紧张。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或者一个风度优雅的女人,她们无一例外地向男性背过脸去——她们宁可凝视镜子里的另一个自我。男性中心的文化氛围之中,女人的形象警觉地绷得紧紧的。

然而,《万物花开》到来了。一根无形的弦突然松弛了下来。小说的第二部分标题是“游荡”——“游荡”的脚步声也适合于形容回响在小说内部的不紧不慢的节拍。大部分事情发生于乡村野地,浓郁的油菜花气味冲淡了迫不及待的心情。大头是一个脑子长瘤的男孩,朝不保夕;于是,他可以坦然地徘徊在功名利禄的枷锁之外。简言之,大头是一个不被现代社会所接纳的局外人。他眼里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紧迫的事情。大头居住的地方称作王榨村。这个村里的人只会偶尔地杀入现代城市,打一阵子工,做一做妓女,偶尔有一单生意,捞到些许便宜就撤出来。他们不习惯现代社会的严密结构和不可逾越的科层制度,不习惯法律条规和人人遵循的作息时间表。王榨人生活在自己的日子里。“在王榨,好玩就行。”王榨人的乐趣是打架,闲逛,骂仗,制造一些风流韵事,或者几天几夜不歇气地打麻将。他们对于生命保持了某种任其自然的轻松。知识分子的追问、思辨、科学精神以及各种沉重的社会问题与王榨无关。大头脑子里的瘤子发作的时候,他会痛得在地上打滚。这时,他奶奶只能拉长声音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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