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怪我妈短视。她说的是大大的实话。我爸当时不说话,也是为此心中感到为难。当然最后我还是决定去,毕竟是一个提高自己的机会嘛。但在天津音乐学院的五年里,经济问题一直是压在我心里的一块石头。

那几年我父母每学期给我90元,平均每个月20不到;此外学校还有一个贫困生补助,我是班上最穷的学生,每月补助12元;这样加起来,每月生活费30多一点,照说可以勉强对付了,但我偏偏又爱喝点酒,于是就难免左支右绌。

在我们80届作曲系的学生中,我大概是第一个献血的人。500毫升哪,许多同学都不愿意献,怕亏了身子。我不怕吗?也怕,但还有叫我更怕的。

后来有领导表扬我“发扬了风格”,我在下面暗暗好笑:什么“发扬风格”,不就是为了钱吗?你想,献一次给70元,还有罐头、白糖,外加学校补助的饭票什么的,多大的诱惑啊!血献出去了还可以再生,可钱花出去了会再生吗?实际上,从了解到这些条件的最初一刻起,我就决定了:70?操,我去!

当然我不会、也不能说出我的真实想法,那才真叫不讨好呢。我只能自得其乐。

钱还没拿到就已计划好了:或者星期六或者星期天,谁也不告诉,悄悄走;一斤涮羊肉俩烧饼,外加二两白酒,肉吃完,汤喝尽,一点都不留。这还不到5块钱,余下65,慢慢贴补吧。

唉,那时真是苦哇。唯一的浪漫事儿就是喝酒。据说在我来之前,天津音乐学院的学生从来不喝酒,我算是这方面开风气先的人,当然是坏风气——不仅一人喝,还带着一帮人喝,而且一喝就喝到早晨四五点;去处必定是火车东站,那儿的小馆子通宵营业,别处没有。常常是晚十一点开始在宿舍里点数,还没点完就走人,想到热腾腾的饺子就二锅头,耐不住啊。这是说人多的情况;想涮羊肉了就只能一人悄悄去,否则谁付账就会成大问题。

我开这个风气,好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要借酒浇愁,借酒逃避,这又是那些“跟风”的同学所不能理解的了。

入学的第一学期大概有十几门考试,我半数以上不及格,为什么?语言不过关,听不懂。我那点儿汉语,吃吃饭、聊聊天还可以,听课就不行了;老师又不能单照顾你一个人,感觉中常常是“哗”一下过去了,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像鱼被晾在沙滩上那样,只能干瞪眼。

不只是听,还要写。这我就更不行了。一下子写那么多汉字,还不如要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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